在入行之初,侯彥西的自信心就曾遭受嚴厲考驗。故事要從2006年說起,那時,侯彥西還是高中生,就讀台中大里的青年高中影視科。他從國小、國中到高中都是被同學追捧的校草,一路上都是校內最英俊的同學,深受關注與羨慕──理所當然,17歲的他,也全心相信自己真的很帥。
導演高炳權嚴厲指責:「你不要以為你是帥哥!」
直到他遇見了高炳權導演,那年高炳權26歲,正在籌拍他的出道作品《愛的麵包魂》,為了這部單元劇來到青年高中,挑選適合的高中生飾演男配角。教室裡,一群男孩既緊張又期待,希望能夠中選,侯彥西也是這群男孩其中一人。但是,他不像其他同學念念有詞準備自我介紹,而是對著自己攜帶的鏡子專心整理頭髮,確保自己能以最帥的樣子出現在導演面前。
這個小動作被大他9歲的高炳權瞥見,讓他看出侯彥西對外貌的在意與自信。雖然侯彥西在試鏡中確實表現優異,也接到了中選訊息,但當他再度與高炳權見面,前輩卻給了他非常嚴厲的警告:「你不要以為你是帥哥欸!你知道帥哥長怎樣嗎?要金城武才算帥,木村拓哉才算帥,你看看你長什麼樣子?你真的不要以為你可以靠這個長相在這行混很久。你這個長相去做牛郎,OK,絕對是紅牌,但要走這一行,你得精進你的演技才可以。」
事隔17年,侯彥西笑說,這句話真是一棒把他打醒,提醒他演技的重要。他說,他至今都非常感謝高炳權導演把他帶進這一行,並且教了他關於演戲的許多事情。在他心中,高炳權是一位提攜自己的「大哥哥」,而他兩次入圍金鐘獎也都是與高炳權合作。但這位「大哥哥」的話在當時卻動搖了他對自己的理解,種下缺乏安全感的種子。
沒片可拍的低潮期成人生轉捩點,劇團的排練讓人大開眼界
之後幾年,侯彥西試鏡開始屢屢碰壁,最慘的時候,一年甚至只有一部戲可演,在經濟和心理上都面臨非常大的壓力。在這段沮喪的時候,他又不時想起自己外表不夠出色的提醒,「比如像在宣傳《那些年》的時候,旁邊站著柯震東、敖犬都是帥哥,那時自己就會很沒有自信。」自信低落之下,侯彥西無法相信自己的身體。他回憶,那段時間去試鏡,「總是會給自己一些有的沒有的壓力,表演都綁手綁腳,一直累積、一直累積」,一度考慮是否該放棄演藝之路。
而轉變的契機,竟發生在他沒片可拍的時候。侯彥西因為高中老師的介紹,參與舞台劇團隊故事工廠,跟他們一起排戲。回憶起這段過去,侯彥西的口氣難掩興奮,他說說他在那個團隊裡,他看到演員們怎麼放膽運用身體,認真地去揣摩不同的情感與姿態,讓他對表演有新的體悟,知道要怎麼面對自己的身體。
「我只能說他們不只是在排練,真的是在玩,讓我眼界大開……劇團結束之後,我接著演《樓下的房客》需要全裸,就可以非常自然地面對,至於為什麼,就自己去想像吧!」「身體」是這一段珍貴經驗的關鍵字,「自信」則是另一個,兩者緊密相連。侯彥西這樣總結他在劇團所學:「身體就是一個演員的武器,而要運用這個武器,就必須先有自信。」要能善用身體,就必須長出自信。
至於自信的培養則得歸功於同團成員的肯定,侯彥西回憶,在每一次排演中,成員們會彼此留意,稱讚哪邊演得很好。對他而言,並沒有哪一次稱讚特別刻骨銘心、成為他長出自信的轉捩點,是一次又一次地收到稱讚,讓他發現自己認真的準備都確實被看見,發現只要努力,自己真的能做好演員的工作,一步一步積累,終於長出了新的自信。
《成功補習班》活用體感經驗,幫助自己更進入角色
「從努力長出自信」的作法,以及「把身體當成武器」的體悟,也成為侯彥西此後表演的基石,這兩點在電影《成功補習班》都表露無遺。片中侯彥西飾演「小志老師」,人物原型是台灣著名的已故同志導演陳俊志,劇情描繪小志老師兼差到聯考補習班教英文,過程中陪伴幾位對愛情、認同與性傾向徬徨的青少年,帶領他們自我探索,也練習對彼此更體貼、更友善、更溫柔。
侯彥西說,接演這個角色,他感到雙重的壓力:一方面,陳俊志是曾經真實活過的人,即使本片經過改編,本質仍與一般的虛構作品不同,侯彥西因此認為自己身為演員,不應該太過自由地詮釋這個角色。
另一方面,導演藍正龍之所以想拍這部片,是因為陳俊志生前是藍正龍的摯友、甚至是人生導師,藍正龍向侯彥西說起兩人故事時更曾數度哽咽;因此,侯彥西深知這部片對藍正龍別具意義,而小志老師的角色更是重中之重。侯彥西說,在接演這個角色的當下,他就感受到導演的期許,知道自己絕對不能有所辜負。
在這樣的雙重壓力下,深知努力才能帶來信心的侯彥西,完全不需要導演要求,就主動開始用心準備。他聯絡了陳俊志生前的幾位朋友,向他們一一訪談,向他們請教陳俊志生前種種。另外,他也買了陳俊志的自傳體小說《台北爸爸.紐約媽媽》仔細閱讀,體會陳俊志經歷的困頓與拉扯、愛與追求──即使電影劇情設定是圍繞著一間補習班發展,陳俊志前前後後的生命經歷,多數並未直接出現在劇本中,但侯彥西仍然希望完整掌握陳俊志的故事,一點也不覺得浪費時間精力。
此外,他還找了認識的英文老師討論教學方式,甚至回去補習英文,除了雕琢英文咬字,也是在想辦法學習「劇情裡這樣的課應該怎麼教」。對侯彥西而言,唯獨努力做了這些功課之後,他才有信心可以好好詮釋這個角色。
同時,既然體悟到「身體是演員的武器」,侯彥西在準備飾演小志老師的過程中,更在自己的身體上特別下了功夫。他細心觀看陳俊志所執導的紀錄片以及生前受訪的片段,觀察陳俊志會有怎樣的表情與動作,像是他也主動去打了耳洞,即便這不是劇組的要求,而是他在許多影像紀錄中看見陳俊志生前戴著耳環的樣子,感受到這是屬於陳俊志的重要細節,因此才自己做了這個決定。侯彥西對於這樣的成果也很滿意,他說,後來只要「穿上戲服、戴上耳環」,「就會感覺有另一個狀態出現,能成為小志老師」──身體是他的武器,而他也利用體感經驗,幫助自己更能貼近角色。
但是,即使做了這些準備,也只是讓侯彥西有表演的信心,卻無法完全消弭他的壓力。他分享,他在片場每拍完一場戲,都會不斷偷瞄藍正龍,期待導演能夠肯定他的表現,甚至到電影拍攝完成之後,他也還是不能完全確定自己成功。直到殺青數個月之後,在《成功補習班》的試映場,一名陳俊志生前的好友前來觀影,映後特別走到侯彥西面前,對著他說:「你演得真好,我哭了三次。」一直到那一刻,侯彥西才真的放下心裡的大石頭。
在那一刻,侯彥西再度因為自己的努力,獲得了應得的稱讚。而這樣的稱讚,又強化了他的自信。經過十幾年的摸索,那個曾經失去自信、做什麼都綁手綁腳的男孩,終於找到施展手腳的方式,可以在表演這條路上,持續地、堅定地走下去。
採訪撰文/謝達文
責任編輯/許容榕、朱予安
核稿編輯/李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