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想了很久才進這個圈子,對,我想了很久,因為我覺得這個圈子很麻煩啊。」多數人進演藝圈為了掌聲、為了夢想、為了成為閃耀的那顆星,但邰智源始終覺得,自己進演藝圈並不是因為他想要爭取什麼,而是因為他這一輩子總是被人拖著走。從原本當軍人被退學,後來考試考一考分數到了就去念國立藝專,接著參加電視台的競賽被製作人王偉忠相中,一切都像是被安排好的,「我都是做我會做的事,從來不會去想要做什麼。來了,會,我就做,不會,我就跟你講,我不會,我不做,我這輩子從來不勉強自己。」
談起自己的經歷,他認為那都是他的「命」,一種與生俱來的天命。他說,如果他也很會念書,又或者他一生下來就很有錢,現在的邰智源早就走上人生不同的道路,他沒有非要進演藝圈不可,「但是,每一個人都有帶自己的天命,你可能就是要當這樣的人。像我確實也是這樣,小時候我就很喜歡讓大家開心,喜歡看到大家笑,這樣我就會很開心。」聽起來有點宿命論,但邰智源並不抵抗這樣的命,他反而認為,隨著生命的洪流走,才是對自己最好的事。


「隨順」是中心思想,高潮和低潮都是想像出來的
這樣的「隨順」一直是邰智源人生的中心思想,剛滿60歲的他笑著說:「人生好像也差不多要結束了」,比起過往,他開始感受到人體機能也在逐步下降,這件事擋都擋不了,因為這是每個人都必經的過程,只能選擇接受,唯一能做的也只有讓老化的速度稍微慢一點而已。而他現在的目標很簡單,就是希望能夠「壽終正寢」,讓自己的身體在最後也會是好的狀態。
但如果身體要好,心情就必然也要顧好,邰智源認為,人生畢竟就是要圖個樂,永遠要保持在一個放鬆的狀態,「你如果去主持一個節目,每天繃著臉,你這個東西怎麼會好?不可能好!你都是在敷衍塞責嘛!虛應故事嘛!你這個什麼鳥人生!沒有道理!你應該是要享受這個工作,覺得說不錯喔!我還可以做喔!」開心就做,不開心就不做,這件事聽起來很容易,但受制於很多現實條件考量,多數人都無法做到,進而形成壓力。「壓力?」邰智源聽到這個詞大笑了一聲,「遇到一個事情有壓力怎麼辦?你就讓它壓垮嘛!這樣不行啊?那你就找出路啊!」


壓力這個詞對邰智源來說根本不痛不癢,應該說,在他的字典裡這個詞從來沒有任何意義,「我在軍校訓練的時候,我就體會到什麼叫『如坐針氈』、『度日如年』,那度日如年怎麼辦,你就去『享受』它啊!」他接著解釋這樣的心態其實也是一種「隨順」,因為事情既然都發生了,它就是一個不可逆的條件,如果一直沉溺在痛苦之中,人生會沒有辦法過下去,既然人生還是要過下去,那「享受痛苦」其實是一種自癒的方法,「你是要幹不幹?你得幹,你就要享受它,享受這東西帶給你身心的痛苦。」
邰智源用尖銳的詞語講得熱血沸騰,對他來說,壓力是拿來享受,甚至是思考突圍策略的一種樂趣,它仍然帶給他一種微妙的快樂,所以他的人生自然也沒有所謂的「低潮」,「你說高潮是什麼?高潮有多高呢?低潮是什麼?低潮有多低呢?得到金鐘獎就高潮了嗎?生病了就低潮了嗎?永遠沒有那個絕對的點,那都是你自己去想出來的。」也是因為一直都這樣想,邰智源從來不會對自己的處境感到焦慮,他懂得面對,也更懂得拒絕。


珍惜每次一期一會,悲劇裡頭或許會有喜劇
堅持不染上惡習,也堅持不熬夜,對邰智源來說,有些事情會打亂身體的節氣,他也必須要拒絕,「比如我給你一集100萬好了,每天熬夜熬的跟狗一樣,熬了一年,然後你就掛了,那你拿這個錢幹嘛?就沒有意義了嘛!你看我到60 歲了,還為這個生活而奔波,其實是有一點辛苦的,應該是要做著興趣,喜歡啊,開開心心這樣就好了。不要做踰越自己能力的事,這是很可怕的,害到自己也害到別人。」
而做自己喜歡的事,不見得是要做一個怎麼樣了不起的節目,而是要藉由節目認識各種不同的人,和他們有了生命中難得的交集。不管是爆紅的YouTube頻道「木曜4超玩」、自己個人的YouTube頻道「蛙丸ノ金目鯛」,還是10年後重返電視台做的節目《來去恁兜洗魂舒》,邰智源喜歡的就是這樣「一期一會」所帶給他的省思和感動,「我們可能就是這一次見到他了,下一次見不會再見面了。所以你要珍惜每一次的機會,這是我覺得做這些節目最珍貴的事情。」


邰智源舉例,在《來去恁兜洗魂舒》節目中他看到了很多年輕人回鄉,創造在地的新文化,他可以透過這一家人的故事,了解這些東西是如何被傳承下來。「可能我們到了這個鄉鎮後,我們知道說這邊有一家什麼很好吃,那我們去吃,吃一吃,然後我們就到了這家人家裡去了解這家人,他們又會帶他的朋友們來家裡,聊聊為什麼他們會這樣做,這都會開啟我們另個視野。」每一集的節目中,每一個人的生活態度都不一樣,邰智源認為,不同的人過日子的方式,讓他覺得非常有趣。
「他可能開始的時候是一個悲劇,但如果在悲劇裡面,創造出新的喜劇,這也是值得我們省思的地方。」他回想起節目中曾走訪921地震發生的地點,當時因為地震整個山位移,家園也受到了嚴重的摧殘。但這個家庭很堅強的重新站起來,這個地方也變成一個重要的景點,讓他們開始新的生活。「Show must go on」邰智源說,這就像節目的最後都一定要舒服地泡個澡一樣,雖然人生有很多困難,但了最後回頭想想,可能會覺得,其實一切都還不錯。


吃喝玩樂是最終目標,笑看由人完全不在乎
從「一日系列」到《來去恁兜洗魂舒》,邰智源走過的地方、見過的人早已數不清,但其實私底下的他並沒有那麼喜歡出門,他笑著說,做節目就像是大家帶著他出去玩,這種感覺很開心,大家就像是他的玩伴一樣。「但其實我如果真的要出去玩,我一個人會比較多,一個人是很有意思的,像是去日本獨旅就是很不錯的事。」邰智源說,自己會需要一點時間和空間跟自己相處,可以背著一個背包,到一個日本鄉間,在下午三四點的時候,進去一間店吃個拉麵,跟店家聊聊天,這是自己喜歡的旅行方式,也是他熱衷的生活。
看起來氣場很強,講話總是很犀利的邰智源,面對自己的人生其實更多的是平靜,對周遭的人其實也都藏著溫柔,「溫柔?我應該是不太溫柔吧!」雖然嘴巴上不承認,但他也說自己確實是一個很能感同身受的人,對於身邊的人會希望有更多的理解,然後尊重、欣賞,「我其實不喜歡『包容』這兩個字,因為這個字有上下的權力關係,它有侵略性,我覺得每一個人都是平等的。」所以,他想要認識更多的人,即便不做節目了,這也會是他的一部分。


不眷戀演藝圈的光彩,也從來沒想留下些什麼,面對未來,邰智源的想法一直都沒有變,因為他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訂下自己的人生目標是要「吃喝玩樂」,這不但是常掛在嘴上的口頭禪,更是他個人YouTube頻道的精神標語。這個目標不是很偉大,卻沒有幾個人能夠到達,「每個人就跟動物一樣嘛,就是吃喝玩樂,大家活著不就是要開開心心的嗎?吃的下飯、睡得著覺、拉得出屎,其實差不多也就可以了,所以沒有一定要怎麼樣,也不必想說,你要成為怎麼樣的人,你就是你,還能成為怎麼樣的人,神經病!」邰智源邊講邊笑,言談間的餘裕代表他確實遵守著自己放鬆的原則。
「欸真的喔,要開心喔!」他又再一次提醒,流露出他不願承認的溫柔。


採訪撰文/朱予安
核稿編輯/李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