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部戲,比較個人的說,讓我看到更多我的脆弱。」沈吟了一陣子,陳又瑄謹慎地說出這句話,這是她這次在公視人生劇展《月光下的回頭馬》演出中,最為重要的感觸。
《月光下的回頭馬》講述一名台幹結束在中國的工作與生活,回到台灣後卻發現自己與這塊熟悉的土地扞格不入,他被迫面對因自己而起的家庭破碎,與土地在經濟、政治、生活型態上已經截然不同的自己,在其中的矛盾與衝突。這齣戲裡,陳又瑄飾演那名台幹的女兒,一個生活因台幹父親的所作所為,而被深深影響的女孩。對親情無法信任,卻又無法割捨,回過頭甚至發現,她深惡痛絕的雙親某部分,早已在自己身上被複製貼上的女孩。
將父親的不在場作為生命的素材
《月光下的回頭馬》故事有呈現許多「斷裂」,與土地的斷裂,親情的斷裂,陳又瑄在其中雖是演出別人的女兒,卻如同重新跑過自己的生命軌跡,在其中感覺到自身那些她至今也仍無法理解的碎片。
「這個角色是在壓抑的,一直在設法找到一個平衡,我覺得她跟父親的關係,是一個她沒有能力現在處理的問題,然後只能用比較忽視的、壓抑的方式面對。」與劇中的寡言、灰暗模樣不同,離開角色的陳又瑄,身上散著青澀、謹慎的年輕色調。
這次的拍攝過程中,陳又瑄印象最為清晰的,是被信任的開心,「這一組的現場工作人員他們給我一個很安定的、陪伴的力量,是不多話的、是安靜的,但我感覺大家是相信我的。」如此肯定的信任,是一名新人演員、或者說是一個人在各種環境中,最為重要的支撐力量。
陳又瑄記的很清楚,導演薛朝輝如同她的定心丸,給了她很多幫助。在拍攝前,薛朝輝與陳又瑄長談,聊生命經歷、家庭關係,「我覺得他很相信我,我們沒有因為要調整什麼東西而糾結過,他很早就讓我感覺到我可以。」陳又瑄說,最為巧合的,是劇中這名角色的生命,確實與她一路以來的經歷巧妙地重合。
陳又瑄的父親也是台商,在她的生命中是個長期不在場的存在,「在跟爸爸的關係,這次這個角色對我來說,我有蠻多自己的素材可以用。」她也曾與父親冷戰,與父親發生齟齬,「我在大學階段,曾逼迫我自己與父親和解。」而她生命中讓她脫離原生家庭既定軌道的最大反動,是電影,電影成為陳又瑄青春期的支撐,電影讓她離開家鄉,建立自己的生活。
提姆波頓驅動了未來
「高中有一段時間沒有那麼認真唸書,每個週末都是去看電影,那時候也不知道要看什麼,就是亂看,院線有什麼、二輪有什麼,就是看。」當時電影之於她,是一種逃避,逃避在那個年紀還無法處理的種種,電影是讓她得以喘息的存在。
在當時升學壓力下,青春期的陳又瑄還找不到未來的方向,只想著要離開家鄉,讓自己獨立起來,「在上大學之前,一心想要離開台中,所以只要是台北,什麼都好。」她笑說,當時不了解台北,「難免還是會有刻板、老套的想法,覺得那裡有光鮮亮麗的、好的一切。」在這個想法後頭,電影成為陳又瑄向前的推力,把她往嚮往的地方推去。
「那時看了提姆波頓(Timothy Walter Burton)的《大智若魚》,第一時間還不知道那是什麼,又看了第二次、第三次,然後看得時候突然爆哭,就上午查影評、分析⋯我的某個部分可能就是被這個觸動到。」陳又瑄記得當年那部讓她最震撼的電影,推動自己的未來往影視走去,後來報考電影系,北上求學,她的人生踏上了自己都沒想過的路途。
目前才27歲,陳又瑄的人生有三分之一的時間已經完全浸泡在戲劇之中,「大學一進電影系,就是瘋狂的拍片,拍自己的東西,去各個劇組幫忙,做製片助理,做美術助理,覺得拍片這件事超好玩,就一直做一直做,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在幹嘛。」畢業至今,她也以各種身份在各個劇組間活動,不知道在幹嘛,卻瘋狂的沈浸其中,喜愛一件事物大概就是如此。
聰明用盡也無法跨越的表演高牆
「大二選進表演組,開始上陳湘琪老師的課,當時第一次覺得自己完全跟不上,我畢生的小聰明全都用不上。」表演像是一道牆,陳又瑄沒有任何辦法投機,只能將自己全然投入、面對,然後嘗試攀爬過去,「我覺得好像是人生第一次遇到一個,我完全想不通、整理不出大道理、困難到爆的事情。」
她很清楚的記得,大二要結束時,陳湘琪在學期的最後一堂課上說,要做表演工作,「是為了一個未來更大的什麼。」陳又瑄說,她到現在也搞不清楚那是什麼,但是她從陳湘琪的身上,了解到表演的價值,「是非常純粹的,怎麼作為一個人,怎麼接近一個人,怎麼理解一個人。」
去年以短片《家庭式》入圍金鐘獎迷你劇集(電視電影)女配角獎,陳又瑄記得當時的情緒是感動,被肯定的感動,如同她此次在《月光下的回頭馬》中的被信任一樣的情緒,「我平常沒有那麼意識到需要被信任、肯定,但在獲得這樣的支持時,才突然發現,原來我是需要這樣的肯定的。」
這次在《月光下的回頭馬》拍攝中,她記得劇組的支持,記得導演的信任,也記得飾演她父親角色的洪都拉斯,在工作中散發出自在的感覺,「他下了戲之後蠻鬆的,但是又隨時可以進入角色。」能夠與這些人共事,對陳又瑄而言是非常快樂的,「在每一次排戲、或跟演員工作,每一刻我都感覺到很快樂。」
用鄧不利多的寬厚持續包容
對於未來,現在的陳又瑄不像高中時那樣徬徨,「表演這件事情,是我遇到一個跟談戀愛一樣難的事情,我不太可能現在就不做啊,所以我沒有太多的懷疑。」現在也試著寫劇本,接下來也有當導演的計畫,但是陳又瑄知道作為演員這件事,已經與她的生命無法切割了。
「我小時候的偶像是鄧不利多。」陳又瑄冒出了這句話,「我認為他是一個很寬厚的人……我在日記裡就是寫寬厚,好像有很大的包容或是胸懷,可以容納各式各樣的東西。」對她而言,演員要表現出各種角色的樣子,演繹各種的生命樣態,可能也需要這樣的包容,這樣寬大的胸懷。
很篤定地,陳又瑄做了這個結論,「我應該就是會繼續做下去,我沒有想太多了。」
文/陳宣任
責任編輯/朱予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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