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困局》一開頭,監獄會客室裡,犀利提問的記者與犯下滅門血案的重刑犯對坐著,在兩人的角力與攻防中,讓觀眾以為這也是一部抽絲剝繭的解謎遊戲。但隨著劇情發展,觀眾慢慢發現,真兇是誰似乎沒這麼重要了,導演洪子烜與編劇施虹如更想著重呈現人性的衝突與矛盾,洪子烜認為,即便是犯罪類型的戲,也希望可以做到「就算一開始已經被暴雷是誰殺的,你還是會覺得好看。」

台灣犯罪故事《生死困局》導演洪子烜

知道兇手是誰,倖存者也不一定能重生

隨著滅門血案倖存者葉宗佑的身份揭露,觀眾也在主角追查真相的過程中,看見倖存者及受害者遺族面對創傷的痛苦。葉宗佑一心想找出殺害全家人的兇手是誰,得以讓自己的心平靜,他的表弟就像社會多數人對受害者遺族常有的應對方式,透過不斷安慰,鼓勵他與傷痛和解,但葉宗佑的憤怒與不甘,也讓觀眾思考,是否只有當事人才有資格談原諒。

雖然葉宗佑是活下來的人,卻因困在家人經歷滅門血案的仇恨中,彷彿死去一部份的靈魂。這也是《生死困局》的劇名解釋,倖存的葉宗佑死裡逃生,重刑犯沈昌戎活著面對死亡,兩人都因為這個遺憾被困在心牢,無法獲得內心真正的平靜,經歷一連串冒險的他們能否得到救贖,就留給觀眾詮釋。

對於結局,施虹如和洪子烜有不同的解讀,編劇認為沈昌戎不說真相,是為了留住在葉宗佑心裡的英雄形象;導演則認為這是沈昌戎對葉宗佑的溫柔,要告訴他別再追了,知道真相不會比較好過。

此外,劇中出現的金庸小說《雪山飛狐》,是武俠小說迷洪子烜埋的彩蛋。他以胡婓和苗人鳳的關係隱喻《生死困局》兩位主角的結局,當你發現小時候曾經崇拜的英雄可能是自己的殺父仇人,心中英雄形象的崩塌,你該怎麼做?洪子烜認為《生死困局》事件發展成非蓄意、非自願失誤的悲劇,和武俠小說常見的情節非常相似,是饒富意味的對照。

葉家小妹妹拿的電子雞,則是施虹如有意的安排,比起其他信物,電子雞更能呈現小女孩對家裡保鑣大叔的信任與託付,沈昌戎對電子雞的重視與珍惜,也呈現惡人背後的溫柔。

而這兩個元素也同時呼應《台灣犯罪故事》的背景設定在千禧年,曾經風靡台灣的電子雞和金庸小說,都能讓觀眾瞬間勾八九零年代生活經驗的集體記憶,也能讓觀眾對劇中的年代有更深的代入感。

打造非典型黑道大哥,就算是重刑犯也有中年男子毛病

洪子烜與施虹如強調,《生死困局》不是改編自哪個特定的懸案或重刑犯的真實事件,整體故事發想,是先確立受害者遺族「葉宗佑」與重刑犯「沈昌戎」衝突矛盾的感情線,再慢慢從許多真實案件的資料抓出有趣的軼聞,為每個角色架起骨肉,當人物形象立體時,整部戲自然就有了靈魂。

過去洪子烜擅於導演動作片,施虹如則寫過許多文藝片的劇本,兩人都是第一次做犯罪類型的劇集,彼此有共識希望讓劇情能穿插在輕鬆與沈重之間,因此在人物細節的刻劃注入許多巧思。例如,多數人想到十大槍擊要犯,會先聯想凶神惡煞的形象,但洪子烜認為,「就算是重刑犯,也會有中年男子的老毛病,就是很愛講自己以前的豐功偉業。」他精準地抓出這個角色特質,讓像沈昌戎這個重刑犯的面目不再是只有惡,而在罪行之外,也有一般中年大叔的舉止。

此外,施虹如也參考許多黑道人物的資料,為不同角色添加趣味點,例如愛看風水、畫國畫、玩腦筋急轉彎等等,這都讓戲裡的黑道大哥不再是典型的惡霸形象,劇中在監獄裡結交夥伴、與敵人間鬥智等情節,也為整部作品增添俐落明快的節奏。

在劇本將人物有完整的立體刻劃後,《生死困局》的選角也是一時之選,整部戲的靈魂人物——滅門血案嫌疑犯沈昌戎,是由來自馬來西亞的李銘忠飾演,他也是故事發想初期就確定邀請的演員。洪子烜認為,李銘忠是有「電影感」的演員,面對鏡頭就能展現出這個角色的質地和份量,是台灣以外其他國家的觀眾也能感受到的氣場,很具說服力。

多次在本土劇飾演黑道大哥的徐亨,這次在《生死困局》在飾演沈昌戎的監獄好夥伴陳兆萬,喜感逗趣的形象延續過去常飾演的角色人設,他也多次在拍攝時自己加戲,洪子烜開玩笑地說,好幾次拍徐亨時都故意不喊卡,就是想看對方還可以即興發揮哪些台詞。

懸案改編沒有不能變動的原則,情感面的人性思辨是戲劇核心

對於真實事件啟發的創作,洪子烜強調,「當然我們不希望被覺得這就是在翻拍誰的故事,我們沒有辦法站在哪一方,對整個案件做很多外部的詮釋,我們也沒有立場做這件事。」因此《生死困局》更著重呈現真相以外的人性思辨,包含受難者遺族的恨,以及追查真相以外如何讓當事者得到救贖。

施虹如則認為,多數懸案只有資料,編劇必須透過這個事件找到要探討的人物關係和核心,如果沒有情感面的呈現,就會很像類戲劇或新聞專題,「我覺得懸案改編沒有不能變動的原則,但必須找到想傳達給觀眾的意涵,做出不一樣的詮釋。」

「原諒多情的我,愈想越嘸願」這是由施文彬重新演唱的主題曲《再會啦心愛的無緣的人》中的歌詞,將這首浪子情歌唱出不一樣的情感,唱得既是含冤未平的憂鬱,也是懷著憤恨活著的不甘。緣份不只是情人關係,曾經如同家人的羈絆也會因為遺憾走向無緣的結局,唯有像兩位主角真正坦誠地面對過往悲劇,用自己的方式守護心愛卻無緣的人,才能得到救贖的平靜。

採訪撰文/宋家瑜
責任編輯/朱予安
核稿編輯/李羏
圖/Disney+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