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年前，新冠疫情席捲全球，許多人一夕之間陷入恐慌，打開電視，每天都聽見有無數生命消逝，媒體也充斥著謾罵、消極的話語。就讀北藝大電影研究所的謝麗伶，正在為畢業製作短片的主題燒腦；宅家期間，她一頭栽進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石黑一雄的文字世界裡，跟著小說主角沉浸在校園生活中，意外獲得滿滿的正能量。因此，她決定以校園故事為題材，期望透過青春洋溢的影像創作鼓舞人心，一掃疫情帶來的陰霾。
短短二十五分鐘的影片，不僅讓謝麗伶抱回新北市學生影像新星獎首獎，也獲得畢業考試委員金馬影后陳湘琪的讚賞，認為這支影片「小而美，有韻味，很耐看」；資深剪接師廖慶松也形容該片為一部「借古諷今的現代寓言」。《當哨聲響起》誠懇地敘述一段青春物語，由人性層面、情感層面，再到社會政治層面，全方位呈現高中儀隊的面貌，充滿創作者的自身印記。
平視鏡位客觀直擊儀隊日常
「我最難忘的校園生活，就是高中儀隊的時光。」謝麗伶回憶起那段辛苦又光榮的歲月，臉上堆滿燦笑。台灣不少高中都有儀隊社團，帥氣的儀態、槍法與自信的表情，是台灣校園獨特的文化資產，但卻從來不曾被搬上大螢幕。因 此，當謝麗伶回母校台中女中請求拍攝協助時，校長和老師都紛紛表示支持。
儀隊的故事，可以說的面向實在太多。除了練習過程中的汗與淚、青少年的溫馨情誼與同儕壓力，還有名校儀隊身負的傳統包袱，以及世代傳承的成長軌跡。一支儀隊能夠從「新手小白」練到全員宛如複製貼上般的整齊劃一，靠的究竟是什麼樣的信念和精神？從第一個鏡頭開始，謝麗伶就透過平視鏡位，帶領觀眾以客觀的角度直擊儀隊練習的日常，前半段以緩慢的速度推進劇情，讓觀眾更能沉浸在儀隊的世界中，突顯儀隊表演本身就具備相當的可看性。
拿不拿國旗都會被放大解讀
隨著中段劇情展開，主題慢慢浮現，「儀隊因高舉國旗而被取消表演」題材影射敏感的兩岸議題，實則來自謝麗伶的真實經歷。她猶記當年剛開放陸客來台觀光時，中女儀隊受邀到機場接機表演，大家辛苦練習了好幾個月，卻得知因為國旗問題，演出被取消了，學生掩不住內心失落，大夥兒哭成一片。
「當時我們就像影片裡演的那樣，覺得應該要去爭取、去向學校抗議，後來才知道，無論我們拿不拿國旗，都會被放大解讀，校方取消演出是為了保護我們不被捲入政治爭端。」
謝麗伶以雲淡風輕的敘事方式，透過學生單純的視角，將事情經過娓娓道來，讓觀眾能感受到學生的失落，但不會激起義憤填膺的情緒，「電影本於『人』，所以我們刻意將抗爭感減至最低，以免被放大到政治的意識形態。」
影射疫情下曾出現的獵巫氛圍
除了學生與校方之間的緊張關係，謝麗伶也在故事線中加入隊長和隊員之間的衝突。她認為女校儀隊的一大特色，就像是小型社會般、會自然發展成數個小圈圈，而女生和同性的領導者之間，也會產生莫名的情緒張力。
例如在整部影片的重頭戲中，當表演被取消後，隊員們在槍室裡吵成一團，責怪大隊長沒有為眾人發聲，直到有個隊員力排眾議，跳出來說：「為什麼表演被取消，要怪自己人？」方止息紛爭。
謝麗伶藉此影射當時台灣社會壟罩在疫情下的獵巫氛圍，也希望透過大隊長的無能為力，讓觀眾看見小人物面對政治的無所適從，「大隊長負責下指令、要有權威感，同時也要面對下面的人可能會不服氣，她的壓力其實非常大。很多事情，不是人能掌握的；她只是學生，卻要承受這麼大的壓力。」
新秀演員競爭大隊長角色增添真實感
儀隊中最吸睛、也最神秘的這位「大隊長」，是由3位新秀演員各自爭取，讓大家可以實際感受儀隊間合作又競爭的關係。這3位從未受過儀隊訓練的演員，在拍攝前經過數個月的練習，從基本站姿到槍法，都需要具備初階儀隊的水準。最後，「大隊長」由外表酷似影后張榕容的混血演員成盈萱擔任，謝麗伶認為她在練習過程中非常認真，沉穩氣質也和角色較匹配。
而劇中與「大隊長」感情要好的受傷隊員一角，則是謝麗伶自身的投射。謝麗伶曾在高二練槍時被槍打到頭，到醫院去縫了5針，受傷後她對拋槍心生恐懼，也很怕會拖累隊友，謝麗伶想藉由劇中大隊長的台詞「我們是一起的」對當代社會的溫情喊話，也是給當年自己的暖心安慰。
至於當年表演被迫取消的憾事，時至今日，謝麗伶又該如何寫下一個更圓滿的結局？她說，「我懷念的不只是風光演出，更是大家一起努力的過程。」面對複雜的政治議題，舉起國旗會被禁演，放下國旗又會被說是降低國格，常徘徊在兩難之間，這也讓她想起高一時，槍法雖還不夠熟練，但在成果發表會上，他們不拿槍、空手表演，同樣能展現出儀隊氣宇軒昂的英姿。
影片結局，儀隊團結一心，齊心捍衛高中生涯的最後一場表演，畫面熱血激昂、撼動人心。在觀眾情緒達到沸點時，謝麗伶又來個大反轉，把音樂抽掉，藉由無聲寂靜製造出離間效果，緊接著，抒情悠揚的西洋樂聲響起，更讓觀眾的眼淚隨之潰堤。
「影片可以有不同的呈現方式，但我希望觀眾看見的是我拍這部片的初衷。」片尾曲「Dream of a Beautiful World」由謝麗伶親自填詞，傳達在政治角力下普通老百姓的心聲，藉由烏托邦的美麗世界，表述人民想要的無非是「好好生活」，也是整部影片當中，她最想傳達給觀眾的話。
採訪撰文／黎詩彥
責任編輯／朱予安
核稿編輯／李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