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熟悉的，未必就是你所愛的。柯叔元從生涯初期，就經常接演八點檔鄉土劇的重要角色，很多人對他的印象也來自這裡，比如《夜市人生》裡性烈如火的創業者楊昊天，或《風水世家》中正派、講義氣又孝順的「明星哥」林明星。
但說起鄉土劇，柯叔元屢屢提到的關鍵詞卻是「矛盾」──從短期到長期，從拍攝當中到拍攝之後，在心情上都有種種矛盾。很多時候，柯叔元的表演人生，正是在與這些矛盾相周旋。
拍攝鄉土劇連續三天無法睡覺，累的時後很想死掉
第一重的矛盾，來自鄉土劇拍攝過程的操勞。這次柯叔元在衛視原創的電視劇《女兒大人加個賴》，扮演改頭換面、想與女兒重建關係的黑道老大，他與飾演女兒的黃薇渟和陳妤，以及其他後輩演員，都有非常熟絡的關係，這讓他們對戲時很有默契，不論是好笑的、還是動人的劇情，都能演得到位。
之所以能夠如此，一來是因為拍攝期長達半年，大家有很多時間互動，二來在宜蘭拍戲的時候，大家一起住在宜蘭的同一棟房子，晚上柯叔元會主動找大家聚在一起小酌聊天，他說：「這對家庭溫馨喜劇很重要，大家要夠熟，否則就無法自然呈現 Family的感覺」。
但是，在拍攝八點檔鄉土劇的過程中，卻沒有這樣的餘裕。柯叔元說，「我相信那時候的演員，都沒有覺可以睡。」那時，他和另一位常合作的演員方馨如果同場拍戲，見面第一句話便是「你幾天了？」意思是你有幾天沒睡覺了。他和方馨的答案，經常是從三天起跳。
他還說，因為長期熬夜，精神反而經常處於亢奮狀態，但累的時候又想死掉，「總是在胡言亂語，遇到人都沒辦法好好說話。」就連難得的休息，也要靠其他人的善意才能得到。例如，遇到比較體貼的執行製作，看到這場戲他的台詞比較少，就會叫他排戲時不用來，等實際拍攝再來就好。
柯叔元的矛盾，來自於鄉土劇是柯叔元養家活口的憑藉，也是他身為專業演員被人看見的舞台，但在此同時，他是拿身心的健康在交換。不只幾乎犧牲跟家人相處的時間，情緒也受到影響，不像現在《女兒大人加個賴》的劇組，演員之間會互相聊天、彼此照應。
好好拍一部戲，有時非常困難
第二重的矛盾，則是對趕拍出來的戲，他也會感到抗拒，「明明覺得你現在拍的這部劇沒有很好，但不能逃走，不能抵抗。」柯叔元提到，一部八點檔，從以前的每天60分鐘，演到75分鐘、90分鐘、120分鐘，到現在的150分鐘，「每天要完成一部150分鐘的電影，怎麼會是容易的？」在這樣的壓力下，劇本及作品的品質，當然無法跟同樣片長、但可以拍更久的其他戲劇、甚至電影相比。
遇到這樣的狀況該怎麼辦？柯叔元說，自己還有一點羞恥心，「總不能閉著眼睛演吧！還是要張開眼睛演完。這樣人家看到的時候，可以說拍得不好，光不好，或是鏡頭怪怪的，或是劇本有問題，但不會說這個演員很爛、亂演不敬業，至少不想讓別人說這樣的話。」
這四、五年，他還有一個體悟：「不要一直拒絕它。不要抗拒任何劇本，就是好好地演出，把這個當成人生的一部分。」他說，身為演員，要真的理解人生的酸甜苦辣，就是必須經歷很多逆境，拍很多自己沒有選擇或是不喜歡的作品，才有可能讓自己更成熟、成長，開始接受原本沒辦法接受的事情。一切根源在於自己是否心甘情願，「只要我願意，還是能做到的。」
話雖如此，能夠接到好劇本，身為一位專業演員，當然是更快樂的。事實上，他說，他現在最常思考的問題是「要如何才算是一個合格稱職的演員」。他認為，與人合作是一大關鍵：「我今年52歲，我在這個行業今年是第27年，我就好像在練功一樣，一直遇到武林高手，跟他們合作去吸收東西，也因為他們，而激發了一點自己的東西。
不論是藉由外力幫忙，還是藉由自己開竅，他都希望自己是成熟的演員，「很快可以『發揮劇本以外的東西』，超越導演、製片人的期待，這也是最難的部分。」說到這裡，柯叔元難掩興奮，他說《女兒大人加個賴》就是好劇本，其他演員又配合得好，讓他在這部戲當中享受到許多「超越」的時刻。
被看錯又怎樣？《花甲少年轉大人》和《做工的人》累積出信心
在柯叔元生命中，第三重、或許最重要的矛盾，則是來自柯叔元不願意被定位成「只能演鄉土劇、商業片」的演員。他在2013年創建自己的臉書粉絲專頁，簡介上柯叔元寫下這樣一段話：「昨日世人看錯我，今日又看錯，明日還有可能看錯，可是我仍然是我，我從來不怕。」十年過去，他的臉書上還是留著這段話。
這句話是出自中國電視劇《三國》，是陳建斌飾演的曹操所說的台詞，柯叔元當時聽到就很有共鳴。因為，他經常面對的定位就是鄉土劇、商業劇的演員，被認為沒辦法演嚴肅的作品，尤其在十年前，他很在意外界這樣定位自己，「所以我才特別想藉曹操這句話來鼓勵自己，不要太在意別人對自己的定位，你不用怕別人看錯，因為你就是你。你自己不想被定義的話，就得做出不被定義的樣子。」
十年之後，回頭看自己臉書上這句話，柯叔元看到的，已經不是當初的「在意」，而是現在的「信心」。隨著自己累積的經驗，他得到更多元的機會，大家也慢慢發現，「原來他也可以演電影欸」、「不知道原來他華語講得還不錯欸，台語跟華語切換也很順欸。」被看見之後，就進一步有越來越多好的合作機會，「其實不用去解釋這些東西，你的改變會被看見。」
對他而言，其中兩部重要的作品，是《花甲少年轉大人》和《做工的人》，不論是劇種、語言、角色，都讓許多人看見不一樣的柯叔元。以《花甲少年轉大人》為例，製作人兼導演的瞿友寧，當時就跟他說：「我大哥找了蔡振南，二哥找了龍劭華，三哥找了康康，我一直想來想去，全台灣可以演四哥的，我想也只有你了。」柯叔元說，聽到這樣的話，他確實感到被肯定了，畢竟，他從來沒有主動說要「轉型」，這是他長年的累積，終於被業內更多人看見。
柯叔元說：「戲棚跤徛久就是你的」（意思是：在戲棚底下站久了，就會是你的）他以這句台語俗語，總結這段過程。即使有多重的矛盾，即使必須要與這些矛盾周旋，柯叔元站得久了，終於能夠有所突破，得到了他所想要的。
採訪撰稿／謝達文
責任編輯／許容榕、朱予安
核稿編輯／李羏
圖片提供／衛視原創、柯叔元Facebook、《做工的人》劇照、《花甲男孩轉大人》官網劇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