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宇子是紀錄片導演,故事始於由宇子與一位男子的對談中,鋪展開全片的故事線。透過男子回想女兒生前與她的對話、對自己的不諒解,揭示出主角由宇子作為一位紀錄片導演,正追查著為何三年前發生在校園的師生戀,雙方皆選擇自殺的真相。
在拍攝紀錄片時,由宇子要求直視受訪者的眼睛、提出許多讓對方難以喘氣的尖銳提問,為了盡可能挖掘出「真相」的全貌並如實傳達,她有著令旁人頭痛、無法撼動的個人堅持。調查的過程讓由宇子逐步發現,當年在年輕教師矢野和之與女學生長谷部廣美之間的事件,並非只是校方單純論定的師生戀。
《由宇子的天秤》提出的問題十分明確:當人們置身事外,可以更輕易地開口、不計代價追求公義真理;但若自己牽涉其中,真相二字卻如鯁在喉,說與不說、每個選擇都會直接影響身邊的人,面對複雜的道德難題,由宇子如何做出正確的選擇?
站在「真相」外 各方遭遇都能看得通透
由宇子在紀錄片拍攝的過程,看見了在被事件衝擊後、失去摯親後的家人們各自以什麼方式生活至今。
當由宇子拜訪矢野年長的母親,看到她受到網路暴力與媒體持續渲染的影響,只能四處搬家,以報紙貼著窗戶、每日開一盞小燈在昏暗狹小的公寓生活;而廣美的父親長谷部先生雖然對女兒的死因毫無頭緒,但他每天仍然在烘焙坊烤著同樣的麵包、等待真相見光的那一天。
意外發生後,有人正常生活,等待真相水落石出的一天;有的人則要面對旁人的撻伐卻無力反擊,只能自尋不起眼的陰影處生存下去。而拿著攝影機、想盡辦法還原事件真相的由宇子有著一雙通透的雙眼,對於事件發生的始末,能夠具有邏輯性的判斷,就像是座角度精準、一度都沒有偏移的天秤。
站在「真相」內 一舉一動都舉步維艱
由宇子除了拍片,同時也在父親的補習班幫忙,一天她無意得知補習班的學生學生小萌懷有身孕,而小萌腹中孩子的生父竟是自己父親時,她意識到,她要成為「受故事波及的人」了。由宇子雖然對父親犯下的錯誤感到痛苦,但也沒有勇氣讓事情曝光,她找了熟悉的醫生讓小萌以藥物墮胎,甚至在醫生質疑這個做法時,由宇子只回答了,「正確的方法不見得最好。」
由宇子會有如此「徇私」的行為,不外乎是她深知一但父親讓學生懷孕的事情曝光,補習班也好、自己的紀錄片也罷,都有可能受影響,於是由宇子內心的「天秤」也開始動搖,接下來所要面對的每一個決定、每一個行為,都讓她踟躕不定。
舉著天秤,所有選擇都是複雜的
由宇子在得知事件後的第一時間,義憤填膺地拿著鏡頭對準父親,迫使他吐出真相,試圖讓一切取得最合理的解釋與結果。即使父親二度鞠躬向她道歉、看出父親的對於犯下過錯的徬徨,她仍充滿不解與憤慨。
但隨著紀錄片訪談進展,看見處在「受故事波及的人」的處境,進而預想父親犯的錯會延伸出哪些影響,由宇子也矛盾地不希望真相被公開,此處我們透過鏡頭,看見由於子對於真相的第二層理解。
電影中的兩條故事線分別代表由宇子的「外」與「內」,以拍攝紀錄片為代表的「外」,是由宇子希望將「真相」完整公開的正義;檢視父親所犯下錯誤的「內」,則是她在知曉「真相」後,內心不願公開的矛盾選擇與掙扎。由宇子正是處在內、外兩者明確的道德分野之上,過去所以依憑的信念,在不同情境之下也緩緩鬆動,時而靠右、有時向左。
她讓觀眾明白,人所有的選擇都是複雜的。儘管父親事後向她表明要將事實說出,並願意承擔一切後果,她仍在電影尾段需要面對的最後關頭,緊緊拉住父親的手,希望他將一切事實吞回喉嚨裡。
回到電影名稱《由宇子的天秤》一詞,天秤兩側所處的信念於是清晰可見:一處是盡可能將真相公諸於世,探求合理與應負的結果降臨;另一處,則是將自己置身在灰色地帶裡,試圖保護血親。我們看到當由宇子站在不同的位置、身處不同角色,天秤自然而然的也會有所傾斜。
真相如何定義、人們心中的天秤真的不會偏移嗎?
對於離得遠、能夠置身事外的故事,我們就像由宇子,能夠以鏡頭和言語作為武器相逼,挖出赤裸真相講究公平結果;但如果自己就置身其中,又會做出什麼樣的決定,真的能夠犧牲自己的所有,只為換取一段切實的真相?
導演春本雄二郎在《由宇子的天秤》提供了每個行為(What)的發生,但沒有解釋清楚直接的原因(why),觀眾透過鏡頭得知每一個零散事件的發生,但始終無法說出自己是如何正確串起事件,依此確立角色是出於何種動機,做出我們所看見的選擇。電影中出現的每個角色都非極善極惡,黑與白也僅是出於觀看角度差異所致的判斷。《由宇子的天秤》裡的「真相」或許從未被建構,劇外的我們或許也只是如同劇中人,只是帶著複雜與矛盾的心態,剪輯出需要得知的事實,從而對故事的發生,產生出是非好惡的回應。
撰文/莊文源
責任編輯/張博瑞
核稿編輯/李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