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蠻意外這部片吸引到不少『腐女』族群。」《愛作歹》導演朱平緩緩地道出他的驚喜，不過這個回答可能會讓多數觀眾難以理解，畢竟《愛作歹》就是一部以「獄中同志情緣」為題的作品，「腐女」理當是一大受眾。朱平坦言：「我沒有設定過這部片是要給誰看的，所以我也不會定義它是一部同志或江湖片。」直覺性的編導、沒有目的性的設計，《愛作歹》的起點要追溯到朱平在水電工班工作的記憶。
出獄後的想像：玩完身體後，會留下感情嗎？
「在那（水電工班）工作的人形形色色，有聽一個同事說過以前在獄中有些人很無聊，會無聊到玩獄友的身體。」除了震驚，也讓朱平思考著，玩完身體後，有沒有「然後」、會不會玩出感情？這些獄友出獄後的想像，就成了《愛作歹》的劇情主軸。
這是朱平第一次執導長篇劇情片，一次要處理兩個明確的元素「同志」和「江湖」，難免會有包袱和壓力，「雖然我沒有預設這是一部什麼類型的片子，但不免擔心會有錯誤的刻板印象，或被視為在消費特定族群。」所以他在自由創作的同時，也積極做田調，找到同志朋友談對同志電影的想像、成長歷程中所面臨的感情經驗，借鏡真實經驗，他勾勒出兩個內斂、又非典型的同志角色，分別是由黃冠智飾演的「匏仔」和施名帥飾演的「咪幾」。
被質疑選角過於保守，用「直覺」造就寫實與鬆弛
朱平曾在三年前的《降河洄游》與黃冠智合作過，並助攻他拿下第57屆金鐘獎迷你劇集／電視電影男配角獎，「我就是想著他在寫這個角色的。」梁天志一角可以說是朱平為黃冠智量身打造的，「過往大家對冠智在江湖片裡的角色印象，都是比較陽剛、外放的，這次我希望他可以呈現出同在江湖闖蕩，但卻是內斂性格的角色。」因為熟悉有默契，對黃冠智的表演是有期待和想像，所以朱平人生的第一部長片，主角的選定幾乎是毫無懸念。
另一位主角施名帥則是朱平在9年前大學畢業製作所相識的演員，「這個角色最難寫，因為我希望他是曖昧的。」朱平說，這個角色要呈現出無法面對自己性向、慾望的隱晦，那種曖昧感是難有邊界的，不過他也擔心角色呈現出的曖昧是因為自己在劇本的處理不夠細膩，不過與施名帥幾經討論，他們達成共識，要超脫「性向」的層次，就當作是人與人之間情感的碰撞，而咪幾這個角色，就是想要、又無法負責任的「渣男」，在朱平的反覆確認和施名帥的精準演出下，咪幾的曖昧顯得真實又迷人。
提到此劇的選角，朱平也分享，自己曾在創投、提案會議中被評審提醒，選角過於「理所當然」。「我不確定這樣是好還不好，因為我執導的風格，就是寫實和生活化，所以我就會希望演員都很自然的與角色貼合。」朱平說，在這樣的情況下選出的演員，對大眾來說當然就會顯得有些安全、沒有突破。
不過，這樣的聲音不影響朱平對於選角的直覺性，他反而認為，就是因為他照著自己的感覺、沒有過多的設定，才成就了《愛作歹》的寫實與鬆弛。
愛也可以藏起來，一個眼神就能讓觀眾感動
《愛作歹》作為一部有江湖兄弟元素的作品，當然少不了打鬥的大場面，但在這之外，朱平更希望演員們都是以情感較為「內斂」的方式演出，他說這和自己沒有太多情緒起伏的性格有關。朱平舉劇裡飾演匏仔媽媽的范瑞君為例，有一場戲是范瑞君親眼目睹兒子又要出門「作歹」卻又無力制止的無奈與心痛，「瑞君姐的表演其實就是叫住兒子，然後愣住，可是我認為那個單純的『愣住』就足以讓觀眾感受到深刻的情感。」儘管沒有痛哭，身為母親的無能為力還是能被觀眾牢牢接住。
而片頭一幕黃冠智要為施名帥「接風」的場景，則是朱平自己印象最深刻、並且著力最多的一場戲。「我就是要很尷尬的感覺，最好是觀眾看了會希望趕快結束的那種尷尬。」黃冠智久不見曾在獄中有一段情的施名帥，那種期待、想確認關係的渴望，與施名帥只想裝作沒事，甚至有點惱怒對方熱情的不願形成強烈對比，朱平說自己在剪輯時，反覆確認兩人每一秒的眼神變化，就是希望在黃冠智炙熱的眼神、施名帥時不時撇開的神情中，讓觀眾感覺不自在，進而對兩人尷尬的關係感到好奇、猜想後續劇情的發展。
《愛作歹》非同志愛情片、也不算是典型的江湖兄弟片，他或許有點禁忌的氛圍、也許帶點陽剛的衝動，但其實所有的延展，都源自一個「人」最真實、誠實的情感。這些角色堆疊的情感有些曖昧和隱晦，但「藏起來」的愛，則期待觀眾能從中感受情感關係的矛盾與複雜，這也如同朱平所堅信的創作準則：戲劇是多元的，不一定要崩潰大哭或捧腹大笑，真正扣人心弦的呈現，往往就是一個眼神、一個皺眉之間，就能讓觀眾有所感動。
採訪撰文／張博瑞
責任編輯／朱予安
核稿編輯／李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