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在九〇年代成長的人,記憶中都會有位「季妹妹」。季芹從電視廣告出道,當時只有15歲,因為在家排行最小,媽媽總在拍攝現場扯著嗓子「季眉(妹)!季眉!」地喊女兒,因此導演和工作人員都開始跟著喊,連前輩大哥在節目上也會這樣叫。不知不覺,青春洋溢、笑容甜美的「季妹妹」就這麼深深刻在大家的青春裡,卻也定型了季芹在螢幕上的角色形象。

「我真的好喜歡演戲,可是演到後來有一點工作疲乏,覺得角色類型都很像,都是一些千金小姐。」後來她轉往主持發展,並和王仁甫結婚生子。經過這些年的生活歷練,她不再只是「季妹妹」,渴望的多元角色紛紛找上門:她在《誰是被害者》是殺手妻子、《不良執念清除師》是殺手本人,《今夜一起為愛鼓掌》是對性愛很感興趣的已婚婦女,而在《夜校女生》,則是對女兒嚴厲、實則受盡委屈的單親媽媽,開啟了季芹演員生涯的全新紀元。

八點檔和舞台劇扎實訓練  好演員要懂得打開和關掉

在這些作品中,季芹每次登場都令觀眾驚艷,這些表演能力,其實是來自過去八點檔及舞台劇的扎實訓練。她回想拍廣告的自己並不算在表演,因為沒有台詞,只是按照導演的指令跳來跳去、擺擺動作,是到拍攝八點檔連續劇《神仙老爸》的時候,才開始體會到演戲是怎麼回事。「我直接活生生被丟到戰場上,而且都是跟超厲害的演員一起演,有劉雪華、馮淬帆、孫興,那時候壓力超大!我什麼都不懂也不會走鏡位,會被燈擋住或被對手遮到,所以每天都被罵,我都沒有吃飯,躲在樓梯口哭。」

季芹表示拍戲常常沒日沒夜,最高紀錄是七天都沒有回家!但說也奇怪,那時 16 歲的她卻從未想打退堂鼓,只要補個眠就又能撐下去,順利把 40 集的八點檔全部拍完。回頭細數她在九〇年代參與過的戲劇就將近 30 部,其中包含《台灣靈異事件》及《神鵰俠侶》等經典電視劇,「我也是進演藝圈才發現自己蠻耐操的。」季芹笑著說。

但要說真正了解演員該如何準備角色,季芹則認為是到她生了孩子,加入劇團「屏風表演班」的時候。「我非常渴望能陪伴我的孩子長大,演舞台劇可以讓我六點準時回家陪小孩睡覺、念睡前故事,同時又能滿足我想拍戲的渴望,還可以上表演課!」她將劇團創辦人李國修視作戲劇的啟蒙恩師,在演舞台劇期間跟隨他的指導投入很多表演訓練。季芹學到一個好演員要懂得打開和關掉,「開」是讓身體能從不同角度,全面接收演戲時的氛圍和資訊,「關」則是能不受旁人干擾,專注在自己的表演上。在舞台上和排練室裡磨練長達三、四年,都成為她日後詮釋角色的重要養分。

季芹於舞台劇《女兒紅》中飾演患有精神疾病的母親。(圖/屏風表演班《女兒紅》)
季芹於舞台劇《女兒紅》中飾演患有精神疾病的母親。(圖/屏風表演班《女兒紅》)

不將自己的影子放進角色,做角色功課還精算還債進度

季芹說,在做角色功課的時候,她會跟「季芹」這個人做出切割,再去建構角色,「因為我覺得對角色來講也不公平,我不應該將我的影子放在角色,而是從這個劇本去了解她應該是什麼樣的媽媽。」電影《夜校女生》講述來自單親家庭的小愛(陳姸霏飾)拗不過強硬的媽媽,入學名校「一女中」的夜間部,面對校園生活的冒牌者心理和貧困家境造成的自卑感,時常讓小愛和從事教職的媽媽陷入激烈衝突。

季芹在建構小愛媽媽這個角色時,精細到連負債的數字都不放過,「她先生留下的債務應該有兩百萬,十年要償還的話,一個月要還超過一萬六。當時小學老師平均月收入是一萬上下,但她還要養兩個女兒、繳學費,公立大學的學費是一萬,但私立要三萬,所以她才有要小愛進第一學府、考上公立的經濟壓力。」季芹認為細節能幫助她更具體確立角色承擔的責任,這些資訊都沒有明列在劇本的對白裡,其實也是媽媽不想轉嫁給女兒承受的壓力。

季芹(左)在《夜校女生》中飾演一位帶著兩個女兒的負債單親媽媽,總想盡各種辦法省錢,像是上街找傢俱。(圖/《夜校女生》)
季芹(左)在《夜校女生》中飾演一位帶著兩個女兒的負債單親媽媽,總想盡各種辦法省錢,像是上街找傢俱。(圖/《夜校女生》)

「小愛媽媽把一切壓力跟責任扛在自己身上,不會跟要聯考的女兒抱怨,希望她專心讀書就好,所以媽媽的委屈是被壓抑的。」在發現小愛翹課、自己簽成績單而引爆的衝突戲裡,季芹每一個表演選擇都經過細心思量,「當父母被挑戰的時候,並不會一進門就炸開。一開始還是會想假裝自己很理性,是在和孩子交手的過程中才被弄斷理智線,才會越來越炸。」但即便炸開,小愛媽媽還是不想讓女兒看見自己的委屈,「委屈能被壓抑,但憤怒不能。」在這一段戲的哭泣表演,季芹設定小愛媽媽即便是憤怒到掉淚,也不願意讓女兒看見,「她一掉眼淚就會立刻擦掉,絕不保留眼淚!」

季芹設定小愛的媽媽總是在壓抑自己的委屈, 一肩扛起所有的壓力。(圖/《夜校女生》)
季芹設定小愛的媽媽總是在壓抑自己的委屈, 一肩扛起所有的壓力。(圖/《夜校女生》)

沒想到的是,季芹在電影裡擦掉的眼淚,全部從觀眾眼眶流了下來,這段寫實的詮釋引起許多共鳴和肯定,連兒子前來觀影時,都忍不住哭了。「我就是很純粹覺得這個角色在這裡的情緒是這樣。」她不會跟家人討論角色,也不會預設觀眾反應,「我最喜歡開拍前的準備,享受和導演約聊天、建立角色的過程。無論戲份多寡,我每部戲都會做這些功課,我很快樂!」

重病後人生觀大轉彎,為陪伴孩子搖身變戶外咖

替角色建構好完整的故事跟背景,再讓它獨立長出自己的模樣,對演員來說也比較沒有抽離的問題;季芹養成角色的方式,和對孩子的態度很相似,不會放入自己的影子。「我是一個不會給孩子設目標,照著感覺走的媽媽。」孩子在面臨抉擇時,她都是以分享的方式和他們互動,就像她擅長分析角色一般,替孩子釐清事情的前後脈絡及優缺點,並把決定權交在孩子手上,「我覺得小孩應該長出他自己的樣子,一開始就選自己想要的路,未來可以做自己喜歡做的事。」她唯一會提醒的,是希望他們要為自己的決定承受合理的後果,付出同等的努力,「人生沒有那麼多的不可能,只是願不願意去試。如果試了不可以,沒關係!就再換一個方式。但如果不嘗試,就永遠只有一個可能。」

季芹近期考上日本SIA國際認證的滑雪指導員,成為滑雪教練。(圖/王仁甫和季芹之永遠的芹仁 FB)
季芹近期考上日本SIA國際認證的滑雪指導員,成為滑雪教練。(圖/王仁甫和季芹之永遠的芹仁 FB)

不只是鼓勵孩子追求人生的更多可能性,季芹自己就在身體力行,「我小時候最喜歡跟鄰居小孩玩扮家家酒,爬樹、挖蘿蔔和烤地瓜,我希望我的孩子也在那樣的環境長大,比較有生活感,所以一直很想去宜蘭住,卻放不下台北的工作。」直到三十多歲時生了一場危及性命的大病,當時躺在病床上的季芹心想:「講這麼多『我以後要幹嘛』,但我也許沒有以後。」 於是毅然決然舉家搬去宜蘭。原本她根本不喜歡戶外活動,為了陪伴孩子體驗各式各樣的生活方式,現在會露營、登山、跑馬拉松,還考上潛水及滑雪的執照。

季芹不時會與家人一起登山。(圖/王仁甫和季芹之永遠的芹仁 FB)
季芹不時會與家人一起登山。(圖/王仁甫和季芹之永遠的芹仁 FB)

「我雖然沒有大紅大紫,但是我其實滿快樂在我的小日子。」樂天的季芹有兩個大至少五歲的姐姐,從小家裡的事都輪不到她煩惱,因此很隨遇而安,「遇到事情我就做,不太花腦筋想,老天爺對我的安排也都很符合我當下的人生需求。」拍廣告沒多久就被丟進八點檔磨練演技,生了孩子加入舞台劇,更能兼顧母職和對表演的熱情,後來主持電視節目又讓她擁有更多陪伴家人的時間。

現在的季芹很享受戶外的生活。(圖/王仁甫和季芹之永遠的芹仁 FB)
現在的季芹很享受戶外的生活。(圖/王仁甫和季芹之永遠的芹仁 FB)

季芹回想小時候演藝工作忙碌,沒能參高中聯考。爸爸原本希望她能升學,如果不是媽媽居中協調,或許她會願意退出演藝圈,往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邁進,「我不會不快樂,還是會去把那件事好好做好。」不想太多的人往往做得更多,順天應時的季芹不畫地自限,反而因此劃開了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