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次編導劇情長片,就入圍金馬獎「最佳新導演」、「最佳攝影」、「最佳音效」等三大獎項,孔慶輝來自澳門,2014 年便開始醞釀《海鷗來過的房間》劇本,2016 年開始正式投入製作,在漫長的創作過程中,孔慶輝走過一段從自我懷疑,到放手一博的心境轉折,「這次創作的痛苦,某程度都放進劇本裡了。」
《海鷗來過的房間》描述曾為作家的房仲周迅生,迎來的新租客,是一名正排練舞台劇《海鷗》的演員,於此同時,迅生獲得一個出書機會,而在構思小說的過程中,逐漸對房客產生興趣,也在他身上看見自己的特質,把他寫成書的過程。劇情虛實交錯,角色在釋放各自文字與表演慾望的過程中,也漸漸變得混淆而困惑。
創作過程漫長,讓人對美感麻木
「老實說,我本來對這個作品沒有信心,快不知道它的模樣是什麼了。」孵育作品的過程,一眨眼就是好幾年,在這期間他不斷思考,還有什麼可以再深掘、創作,而面對市面上陸續出現的相似題材,為了不影響自己,孔慶輝選擇盡量不讓自己接觸那些作品,卻也因此一度感到不自在,「本來可以用任何方式處理,但會開始想要避開雷區,創作反而變得不舒暢。」
「整個過程太漫長,就像對著一個人久了,會很難判斷什麼是美?」抱持這份自我懷疑,作品在今年受到金馬多項肯定,他笑稱這股喜悅,就像是有個出息的兒子,「消息出來後,真的鬆一口氣,原來還是有人會喜歡的!」
蒼蠅飛進片場,就架著攝影機,等牠飛走吧!
孔慶輝分享,在製作時面對的痛苦,來自於不甘讓投入的大量心力付之東流,卻又不知下一步該去哪?他在這樣反覆的掙扎狀態中,痛苦逐漸轉變為麻木。然而,卻因為女兒的誕生,讓他逐漸放下部分擔憂,決定「算了!不如就放手一博吧!」
「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創作狀態的對比,從前面的痛苦,到現場拍攝的寫意。」
由於電影原名為《寫意》,「那我們就寫意一點來拍吧!」他形容拍攝的過程是奢侈的,這絕不是在講資金,畢竟在訪問前日,他才將預告片趕出來,從導演、編劇、監製、剪輯,甚至因為找不到配音,就親自下去做。「奢侈」講的是他們十分寫意得運用著時間。
像是花了一整天等一片雲,只為捕捉雲影投映在窗上的一刻美景,或是片場突然飛進了隻蒼蠅,就把攝影機架在窗戶,等牠飛過去。以工業化模式來說,拍攝不大可能這樣做,結果反而因為這種放手一博,試了許多接近電影藝術本質的創作方法。
寫不出東西的創作者,痛苦還是得自己面對
「其實到最後,我沒有把劇本寫出來,我用這幾年沈澱出來的架構去拍攝,演員、攝影師都是在只知道故事大概,沒有細節的狀況下開始的。「主角是個作家,但他寫不出東西來,這很多都是我經歷的痛苦。」
生活中所面對的痛苦,最終還是得自己面對。在《海鷗來過的房間》中,作家以房客作為寫作素材,去觀察、去想像對方,同時那位演員,就像是作家心中不能成為的那種人,在過程中也可能感受到,會不會其實這位演員,根本就是作家想像出來的呢?「你架構出的世界,怎麼去影響自己或別人?這就是共同在探討的議題。」
當人們難以坦誠面對自己,真實究竟是什麼?
基於對「真實」的好奇心,以及人對於被描述出來的真相,究竟會有什麼反應?孔慶輝來台就讀世新廣告系時,就能看出對這類議題的興趣。2006 年他參與好友所策劃,轟動全台的紀錄片《腳尾米》製作,用社會實驗來探討台灣媒體亂象,掀起了不小波瀾。當年他們虛構了兩則新聞事件:「狗回魂」與「拍賣運氣」,並將消息釋出予媒體,沒想到卻受到多間新聞台採訪,甚至電視播出。
「我們幾個同學來自澳門、香港,從小接觸新聞就是 TVB,當時算在新聞學上很規範的媒體,大學時學了很多倫理跟操守,像是迷信、靈異是不能成為新聞的。」如此理想與現實的差距,對學生時的他們來說,仍是十分強烈的衝擊,時隔近 16 年,「回頭看年輕時做的這件事,還是覺得很勇敢。」
最後,孔慶輝分享道:「有時候,人很難去坦誠面對自己,真實是什麼?」無論是《海鷗來過的房間》的角色中,作家與演員在戲裡戲外孰真孰假,或者是他在 2016 年入圍金馬最佳劇情短片的《撞牆》中,描寫沈醉在網友目光,而遺忘現實本質的主角,又或者,學生時期參與《腳尾米》看見的荒誕亂象,這份對於探討社會現象的好奇心,也許始終存在他心中,帶領著他持續透過作品,辯證真實與虛假。
採訪撰稿/陳曼忻
責任編輯/陳珊珊
核稿編輯/李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