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錄影鍵,紅唇熟練地在對方耳邊吹氣,手指游移肌膚敏感之處。男大生阿鹹害羞地對蹲在他面前,對著準備脫掉他褲子的網黃煖煖驚呼:「直接來嗎!?」。煖煖停下手上的動作,淡定地抬頭:「還是你想要跟觀眾打招呼?」

在短片《推特事》劇情中,開放付費訂閱觀看自拍色情片的煖煖,收到大學生阿鹹的來信合作,希望能體驗和煖煖拍片。但第一次拍片的阿鹹,卻在滿足煖煖拍攝技術需求與情感沉浸間,陷入兩難。短短20分鐘片長,在劇組巧妙鏡位設計下,縱使完全看不見色情裸露的部位,觀眾依舊被煖煖的一舉一動與各種「魔法道具」,引導得臉紅心跳。鏡頭外的每個人,彷彿都是緊張到不行的阿鹹。

在《推特事》中李想飾演網黃煖煖與大學生阿鹹合作拍攝色情片

與女王煖煖有著極大反差的,是蹦蹦跳跳的大女孩李想。她些許不安地打開電腦,螢幕裡滿滿字海,那是她打到凌晨2、3點,整理好的訪綱回應內容,「我是準備控,想把所有的前因後果寫完整,可能想藉由控制自己,來感到安心吧」,李想羞赧地述說著。

「人」是最有趣的創作媒材 ,腦內劇場分裂出無限可能

李想喜歡研究人,研究角色也研究自己。廁所是她的第一個舞台,而鏡子內的另一個她,是唯一的觀眾,雙眼互看,把一遍又一遍看過的電影、電視裡形形色色的人物重現,但那時她壓根沒想過會成為演員。

李想成為演員前喜歡研究人,研究角色和研究自己

直到高中時,李想去聽了一場樂團LIVE演出,想念過世奶奶的心情,被旋律歌詞觸動,讓她獨自在台下默默掉著眼淚。隔沒幾天臉書收到了一封來自樂團吉他手的陌生訊息,寫著「妳哭得很有深度」,問李想願不願意來試鏡他們的新歌MV。這是李想第一次意識到,原來自己的模樣是好看的、有意義的,雖然最終沒徵選上,但也讓她建立對「表演」與「觀眾」關係的想像,「看到我落淚的那一個人,我把他當成是我心裡活動的第一個觀眾。」

李想在高中時收到寫著「你哭得很有深度」的訊息,讓她建立對「表演」與「觀眾」關係的想像

和演戲擦身而過的李想在高中設計科畢業後,緊接著攻讀大學美術科系,當時看著同學沉浸於畫作與雕塑,她卻有種「不知道該拿什麼創作」的疏離感。在一次裝置藝術作業意外選擇拍片後,才驚覺原來她最感興趣的媒材是「人」。每個人小小腦袋裡,有無限種可能性,完全無法預判下一句話、下一個動作,「我好想了解做表演是什麼,或許我是想透過這些角色,來理解這個世界、理解我看不懂的事情」。

她也特別喜歡表演排練,在那個空間理,允許她對同一件事情,反覆拋出不一樣的情境,接住不同的彈回軌道,「我腦裡的內在活動很活躍,邏輯很像樹狀延伸,不斷擴散,想像不同的可能性」。例如向賣麵阿姨問:「阿姨如果我只買這個能不能算我多少錢」,再給她一次機會,李想還想問:「阿姨我可不可以只要加這一個」,現實中這樣吵阿姨,應該早被罵或揍個3、4百回,但無限可能性,讓她覺得格外有趣,就像是從多重宇宙裂縫掉出來的孩子。

李想(右)在20歲隻身一人北漂逐夢

於是,憑著這股不知道哪冒出來的熱情,推了20歲的李想一把,讓她不顧家人反對、隻身拋下台中的一切北漂。

什麼資源都沒有、表演基礎為零,李想拼命打工,到市集擺攤、教外國人中文、當調酒師等,至今維持兼著2到3份差,把所有存款都投注學習表演,背著包包四處試鏡,從學生製片、獨立短片到小型MV等,雖然也有學生導演畢業後,繼續找她合作,但演員工作還是不穩定,李想每個月繳完房租繳完,荷包又見底。就這樣跌跌撞撞、反反覆覆了7年。

李想在市集擺攤

赤手搏鬥7年的不安被接住,媽媽「請回電」訊息藏暖意

6月初的某天,李想耍笨按到手機重置,過往不少紀錄與檔案永遠消失在數位黑洞,懊悔也救不回,只能樂觀、發發社群限時動態自我嘲笑,好吧,在數位世界重生似乎也不錯?

沒過多久,大量的「恭喜」訊息湧進李想社群,原以為是朋友為她的「數位新生」喝采,後來才得知是第25屆台北電影獎正式公佈入圍名單,而「李想」兩個大字,被打在了最佳新演員入圍的5人之一。數度確認沒眼花看錯、獎項也沒頒錯後,李想腦海裡閃過的第一個念頭是「拿手機拍自己」。

前陣子的表演練習,她嘗試要演一名中樂透的人,自評狀態「慘不忍睹」,現在似乎適合記錄一下反應,供未來演戲做參考。她打開了人生首場社群直播,鏡頭裡的「李想」哭到不行,隻字片語都講不出來,「哭得有夠醜,好像沒有什麼參考價值」。

李想打開人生首場直播飾演中樂透的人,自嘲「哭得有夠醜,好像沒有參考價值」

歷經7年的赤手搏鬥,大了幾歲的李想還是有了些改變,她不再四處揮空拳,而是扎扎實實地擊中了一個標的物,「過去只有身邊人支持我時,我總會擔心,是不是我不夠好,才沒有更大眾的作品(找上門)。現在當一個大家都知道的典禮,入圍、肯定了我,讓我覺得,原來不認識我的人,也會因為看過我的表演而認同我」,連在台中的媽媽都傳來數個「請回電」的連環奪命訊息,都讓李想嚇到不行。

「我是有聽說你入圍啦,你為什麼沒說有拍這個,我有在網路查一下內容⋯⋯」媽媽接起電話劈頭直問。「那你覺得呢⋯⋯」話筒另一側的女兒,腦海裡飄過自己舔對手演員腳趾、玩「遊戲」的畫面,戰戰兢兢應答。儘管偶爾會分享拍攝點滴,讓家人安心,但尺度過大的《推特事》自然絕口不提。

家人的支持讓李想在堅持演藝的路上沒那麼寂寞

「是滿⋯⋯特別的劇情,人家北影也不會讓低俗的片入圍啦」、「好啦,入圍這個還不錯啦」,李媽媽酷酷地掛掉電話,似乎又打開了李想的眼淚閥門。過去她總以為家人不支持,不願意承認她是演員、無法理解她參與的演出。

或許是想太多了,其實她內心都明白,每每回到家打開電腦,Google搜尋引擎紀錄都是她的名字和藝名。這條堅持的路上,她沒有那麼寂寞。

用詩構成的發泡錠補充熱情,生命中堅持的事絕不會放棄

在李想的社群平台簡介,放了一句詩人吳晟在紀錄片《他還年輕》說的話:「讀詩還有感動就有生命的熱情」。

不用打工、排戲的日子,李想喜歡讀詩或短篇小說。她說,隨著年紀增長、人的複雜度提高,難免會流失對生命或生活的熱情,這時一串簡短精練的文字,就像顆濃縮的發泡錠,投注到她的心窩,試圖補充對日常的感受,「他們只要用13個字,就能說出我超過100個字的感受,非常營養」。

李想不後悔自己北漂逐夢的決定

身為演員,工作薪水幾乎就是靠著熱情和感動,「我曾對這樣的狀態很生氣,氣自己想做表演,卻無法轉成實質回饋」,李想坦言,那股想放棄的念頭,幾乎每天一睜眼就在腦海裡跑一圈,自言自語的質問也是尋常光景。

「你想放棄嗎?」早上時大聲吶喊「想」,下午後便改口「才不要咧」,到了晚上深呼一口氣:「好,真的不要,我們繼續下去」,懷疑自己也沒關係,「我們不就是因為對世界充滿疑惑才選上這條路的嗎?」拍拍臉頰,餵了餵心愛的鸚鵡,明天又是嶄新的一天。

再次問她,7年多,會後悔當年衝上台北的決定嗎?她堅定地說:「不這麼做才後悔!」可愛地笑了笑,期許心底的發泡錠持續啵啵作響,再久一點、再久一點,再多一點點充滿熱情和勇氣的透明泡泡。

採訪撰文/Happa
責任編輯/許容榕、朱予安
核稿編輯/李羏
圖片提供/李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