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決是為了被告存在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這是連晉平最初向佟寶駒提出的質問,看完了《八尺門的辯護人》,觀眾是否都能明白了呢?
讓我們回到《八尺門的辯護人》一開始的海報設計:在巨大的法律天秤底下,故事中的人物一字排開,辯護人、通譯、證人、法務部長等幾乎到齊,這一場法庭大戲,卻少了一個重要的角色-被告。仔細端詳海報,會看見主角佟寶駒的腳邊有一灘水窪,這個故事裡的被告阿布杜爾,隱約出現在水窪的倒影裡,面目模糊卻難以辨認,這是一場能夠左右他生死的審判,但他卻不是故事的主角。
那灘水窪,倒映出的是天秤底下所有人的慾望與恐懼,對三位主角「佟寶駒」、「連晉平」、「莉娜」來說,則是一場自我覺醒與改變的旅程。
一場向族人與父親宣戰的審判
故事主人公佟寶駒身為阿美族人,卻替殺死自己族人的移工辯護,成為族人口中的叛徒。但他並不害怕族人的厭惡,因為他壓根想要擺脫自己的身份,「你也是原住民嗎?」「曾經是。」乍聽好笑但是荒唐。但其實佟寶駒並非真心痛恨故鄉與族人,私底下的他,還是不停的回到部落照顧孩子們。
他對族群的不認同,其實來自於對父親的不諒解,無法諒解父親當年為了抵抗權勢殺人入獄,害母親為了生活過勞而亡,更無法諒解父親最後竟然選擇對權勢卑躬屈膝。第四集有一幕非常經典,寶哥看見父親在船老闆洪振雄面前,卑微地將雙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小心翼翼地伸出去跟洪振雄握手。目睹這一幕之後的佟寶駒大為憤怒,他決心不對這場毫無勝算的審判屈服,他選擇利用這場審判,向族人、父親宣戰。
誰沒有一個讓人頭痛的爸爸?
替代役連晉平與法官父親的角色,則是另一組社會頂層的父子對照組。連晉平與父親看似感情深厚,是個聽話而順從的兒子,就這樣乖乖地走在父親安排好的人生道路上,連女朋友都是父親挑的。當這樣的乖兒子,遇見了這場審判,瘋癲的老公辯,還有美麗的莉娜,熱血青年的小宇宙爆發,他想要實踐自己的正義,於是他在父親安排好的道路上出了軌(也在感情上出了軌),陽奉陰違的展開了冒險之路。
然而這場冒險很快地,因為惡意的抹黑跟爆料戛然而止,連晉平離開了公辨室,重新成為那個聽話的乖兒子、好男友。但回到原本的軌道後,他才發現莉娜還在為了那場審判堅持,如今自己卻成為從審判裡落荒而逃的人,熱血青年被當頭棒喝真正覺醒,選擇與父親正面對決推翻所有安排,堅持以辯護人的姿態重新回到那場審判。
莉娜是佟寶駒最終改變的契機
相較前面兩位主角,第三位主角莉娜的人物設定與情感轉折,則是相對來說較為薄弱的一位,其實在原著小說裡,莉娜有一個相當明確的覺醒過程,是因為受到在印尼家鄉的女性好友,從事社會抗爭運動帶給她啟發,改編成影集後,這一段被刪減了有些可惜。但在影集中仍可以藉由這場審判,看到這個女性角色在過程中的明顯成長。從隱忍、畏縮雇主的欺侮,到能夠大聲說出自己的要求與抗議,甚至是放下一頭長髮,在感情當中展示自己的戰力。其實三位主角當中,只有莉娜是真正為被告阿布杜爾著想的人,就像只有阿嬤是真心替莉娜著想的人。
這裡的莉娜,就像一道溫暖的風,融化了佟寶駒與父親老佟之間的寒冰,讓「牛糞」與「墳墓」留下珍貴的父子合照,成為佟寶駒最終改變的契機。
「所有的殺戮都相同。」這是原著小說中最後的一句話。影集來到尾聲,法官父親為了兒子,法務部長為了自己的位子,執政黨為了選舉,各方為了自己的利益與私心,瘋狂地將判決結果推向死刑,犯罪動機已經不重要,真相亦無人在乎,被告阿布的身影幾乎完全消失,當然被害者更從不在考慮之內。
「我真的不認為殺人者無罪,但在我們的司法裡,死刑卻只是運氣問題。」
對法務部長陳令秋來說,廢除死刑只是為了實現自己的宗教理念;對於劉檢察官來說,支持死刑只是要滿足自己的挑戰欲;對於船老闆洪振雄來說,幾條人命就跟海上的鯊魚或黑鮪魚一般,都只是生意;對政府來說,死刑議題只是選舉操作的煙霧彈。第六集當中,父親的意外落海,讓佟寶駒收起嘻皮笑臉,在法庭上的一場抗辯演說震撼人心,這場審判讓他醒來,原來自己不是因為努力而與族人不同,而是因為運氣讓自己逃過與族人相同的命運,是運氣,讓自己不用坐在被告席。原來佟寶駒逃避的不是自我認同,而是害怕自己會跟父親、族人陷入相同困苦的命運。
好像改變了什麼,卻又什麼都沒有改變
判決是為了誰存在?不只是為了被告存在,每一次判決的結果,影響的都是所有的人。先打個預防針,這個故事並沒有Happy Ending,可能會讓人大哭一場,但也不要太絕望,一個關於審判的故事,也許會帶來一些改變,即使微弱,仍會讓人看見在天亮之前的希望火光。
《八尺門的辯護人》的價值絕對不是因為議題的設定很偉大,很正確,而是其中真實的人性描寫,有殘酷,也有溫暖,讓人有所共鳴,甚至願意重新思考。這就是《八尺門的辯護人》真正好看的地方。議題的大旗,從來不應該是好故事的核心,好故事的核心,永遠是最脆弱跟真實的人性。
文/Pia
責任編輯/朱予安
核稿編輯/李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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