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個世界,會不會存在兩種時間速度?這並非憑空的幻想,而是有科學依據的。愛因斯坦提出的「重力時間膨脹」(Gravitational time dilation)指出,重力越強的地方,時間流逝得越慢。因此,外太空的時間確實比地球上走得更快。

電影《他年她日》將這個概念延伸,建立一個在地震後出現兩種時間速度的世界,矗立於海中央的「重力牆」扭曲了世界兩端的時間與重力,在「優日區」的一天,等於「長年區」的一年。時間差下的人們如何維繫感情?兩個時區會展現出什麼樣不同的生活質地?

香港導演龔兆平分享,這部作品的靈感來自一支網路短片,有人經過走廊時以慢動作出場,這讓他開始思索,如果世界真的存在快慢不一的時間差,會發生什麼趣事?起初他曾考慮將這個概念發展成警匪或犯罪故事,最後決定用來寫一段愛情關係。「可能是帶了點個人經驗吧,男生用了很長時間去喜歡一個女生,但對女生來說,這段感情卻只是短短的經歷。我覺得用這個設定來寫愛情故事會蠻有趣的。」

愛情的投入程度有輕重,感情也會出現時間差

《他年她日》片名點出男女主角之間的時間差:他的一年,等於她的一天。這個失衡的時序,讓他們在同一瞬間卻感受著不同的漫長。故事講述優日區的實習醫生安晴前往長年區義診,每隔幾天再見到當地男孩薯仔時,他又長大了幾歲。轉眼間,薯仔歷經歲月洗禮,逐漸走近安晴,但對她而言,這段感情卻是短短數日之間發生的一切。

飾演實習醫生的袁澧林(左)與許光漢(右)展開一段跨越時間差的戀情。 圖/甲上娛樂提供

時間差或許能以科學理論解釋,但即使沒有重力扭曲時間,愛戀與思念本身也能製造體感上的時差。心動的瞬間,可能在一個人心裡無限延長,在另一人眼裡卻只是轉瞬即逝。正因如此,即便故事建立在科幻的假想世界,觀眾依舊能在情感層面找到共鳴。

龔兆平在撰寫第一稿劇本時,就決定把男主角取名「薯仔」。在廣東話裡,「薯仔」意指傻氣、笨拙的人,象徵他對安晴那份純粹而長久的愛,「其實我沒有想要寫一個很典型的愛情故事,我認為愛情會讓人成長,所以這部作品更像是一部人物傳記。從第三者的角度敘述薯仔的一生,讓觀眾看見他在這段關係裡的成長與轉變。」

導演龔兆平認為許光漢身上有「薯仔」溫暖善良的氣質。圖/甲上娛樂提供

薯仔的真誠必須足夠有說服力,觀眾才會相信他能愛一個女人數十年。談到選角,龔兆平回憶一開始就想到許光漢,因為他身上有一種不分男女都能感受到的善良與溫暖。雖然最初沒有把握能邀請成功,但在監製張艾嘉的牽線下,透過線上會議溝通劇本,最終順利促成合作,讓許光漢成為片中薯仔的化身。

許光漢(左)與導演龔兆平(右)。圖/甲上娛樂提供

當時間變成資源,自然會出現兩極世界

電影裡的時間差異,不僅體現在愛情的困境,也映照了現實社會的不平等。龔兆平認為,雖然自己寫劇本時並沒有刻意設定階級,但當時間成為資源,人類一定會想辦法利用它。「如果我是大老闆,一定會把工廠都搬到長年區,這樣在優日區睡一覺醒來就能拿到最新款的手機。所以我自然會想到,長年區是工業世界,優日區是充滿高樓大廈的城市。」

確定了兩個時區的生活質地後,張艾嘉進一步引導他思考:人們表達情感的方式會有何不同?她分享過往到非洲公益探訪的經驗,兩人討論後認為長年區的人因為生存艱困,必須要有一個好好活下去的信念跟堅持,才能度過艱辛的生活,所以對感情的表達會更直接;相對之下,優日區的人雖然生活富足,卻理性冷靜、人際保持距離。這樣的差異也反映在美術設計上,長年區的空間和服裝注入濃烈色彩,優日區則以水泥質感呼應都市的冷漠。

長年區的空間設定是色彩濃烈的工業世界。圖/甲上娛樂提供

在香港拍出一部很不香港的電影

在香港電影圈多年,長年擔任副導,《他年她日》是龔兆平第一部自己導演的作品,他最初將故事設定在香港島與九龍半島,讓重力牆矗立於維多利亞港中央,成為一部充滿香港色彩的科幻片。龔兆平坦言,多年副導的工作經驗,讓他在寫劇本的同時就要思考怎麼拍,所以很自然的把背景設定在確定可以拍出來的地方。但張艾嘉建議他不要擔心執行的可行性,給了他創作的安全感,放手構築更抽離的世界觀,最終誕生了現在這個架空真實世界的奇幻故事。

《他年她日》全片在香港取景拍攝。圖/甲上娛樂提供

雖然故事背景抽離了香港,但龔兆平仍堅持在香港拍攝,將預算投入當地影視產業,過程中遇到不少挑戰,所幸最終都能靠運氣完成,甚至曾出現全城下雨、只有拍攝地點沒下雨的奇蹟,讓他一度猜想劇組裡應該有人最近走大運。

龔兆平回憶,某次上大帽山拍攝,當天卻起濃霧,劇組浩浩蕩蕩開車上山,一路上他開始擔心:「我們搞了個大龍鳳(註),什麼都拍不了怎麼辦?」但抵達現場開拍後,他透過攝影機螢幕看見濃霧籠罩全景,呈現出連後製效果都做不出來的凝重氛圍,讓他終於鬆一口氣,原以為什麼都拍不了的壞天氣,竟然成了老天給的禮物,造就片中久別重逢的經典場景。

上山拍攝遇到大濃霧,意外造就片中經典的場景。圖/甲上娛樂提供

龔兆平強調,這部香港拍攝的作品很努力讓觀眾在看的時候,感覺不出背景在香港,可以抽離真實世界。他笑談:「我從寫劇本的時候,就覺得要在香港拍出來很困難,但可能性不是零。現在回頭看,會覺得當初的堅持真大膽。」

或許正是工作團隊靈活的滾動調度,讓《他年她日》在挑戰中順利完成。雖然觀眾不會在片中看見熟悉的香港地景,但電影背後的團隊韌性,正是它最具香港特色的亮點。而觀眾也能從這個香港製造的奇幻故事,想起自己生命裡,某段被時間拉長或壓縮的感情經驗。

採訪撰文/宋家瑜
責任編輯/許容榕
核稿編輯/李羏
圖片提供/甲上娛樂

註:大龍鳳意即排場很大、很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