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 年,黃大煒創作和演唱的《你把我灌醉》成為暢銷金曲,至今被翻唱過超過 60 個版本,傳唱超過 30 年。他認為自己一直在音樂的世界裡做得很開心,對其他領域沒有野心。但在家人不斷地說服下,黃大煒總算踏出舒適圈,演出人生第一個戲劇節目角色,這樣的挑戰讓他事後直呼「我回去做音樂就好了!」直到2025年金鐘獎宣布,黃大煒同時以《The Outlaw Doctor 化外之醫》入圍原創歌曲獎和新人獎,才漸漸接受六十出頭的自己仍有在新領域開創的可能,「不管你是什麼年紀,都可以有個新的開始。因為有了這個(演戲)經驗 ,我的心和我的腦筋現在都比較開放。如果有很有挑戰性的好角色,Never say never,對吧?」

黃大煒初次於電視劇演出,飾演醫療器材代理進口商祚家群(祚董),入圍第 60 屆金鐘獎戲劇節目最具潛力新人獎。(圖/《The Outlaw Doctor 化外之醫》)

坐進《The Outlaw Doctor 化外之醫》的會議室,黃大煒才驚覺自己是以「演員」的身份被邀請來參與製作。從出道以來,一直有人來詢問他演戲的意願,但黃大煒始終覺得被邀約的角色和自己的本色過於貼近,不是音樂家就是音樂老師,「但祚董跟我是完全 180 度不一樣的!」在劇中,他飾演亦正亦邪的企業家祚家群(祚董),表面上是一位熱心助人的慈善家,提供非法移工完善的醫療資源、救人無數,但私底下也從中謀取利益,涉及人蛇集團及器官販售的不法交易。在現實生活不可能體驗的故事設定深深打動黃大煒,但同時也很擔心自己經驗不足,一度極為抗拒,經紀人最後不得不使出「離家出走」的手段,才讓他接下角色,「演戲對我來說是另一個世界,我需要確定我可不可以把最好的表現發揮出來。」

祚家群(黃大煒 飾)拉攏越南籍醫生范文寧(連炳發 飾)加入他的非法醫療組織,在劇中同時使用英語、粵語和國語三種語言。(圖/《The Outlaw Doctor 化外之醫》)

從「聲音」開始創造角色,講話的細節就像一首歌

不過,到底第一次拍電視劇的音樂人該從何準備?黃大煒憂心忡忡地問,自己是不是要去上表演課,劇組的回覆卻讓他更備感壓力,「不用,我們選你就是有把握你可以準備好這個角色。」拍攝前沒有任何的戲劇指導和訓練,黃大煒只好從自己最熟悉的「聲音」主場開始著手。

「一個人講話的聲音不是只有高音、低音而已,使用的節奏或者選擇的字,背後都有原因,會影響說話的語氣和速度,出現特定的眼神和表情。我自己想很多,也不停地問導演,全部加起來我才慢慢可以很自然地去做這個人。」祚家群是一個有男子氣概的企業家,在商場上協商時要慢條斯理、發音清晰,講話的音高甚至比聲音雄厚的黃大煒要更低沈,才能創造有說服人的力量感。「我在家裡自己跟自己一直講話,我還錄了下來,我要能聽到自己做祚董這個角色時的聲音。」聽聽看聲音要低到什麼程度,語速會不會需要再調整,「研究怎麼做這個角色,我可能做了一百萬個東西,但我只需要一個。但我如果沒有去考慮過那個一百萬的話,這一個就會做不出來。」和平常創作歌曲的態度如出一徹,黃大煒在各種嘗試和可能性中,慢慢調配出屬於祚家群的音量和音質,找出獨一無二的角色基調。

對於企業家來說,西裝就像一副盔甲,穿它去開會就代表要作戰。對黃大煒來說,穿西裝就是讓他進入角色的關鍵戰袍。(圖/《The Outlaw Doctor 化外之醫》)

演出前先穿兩個月的西裝,每一步都像震動的電池

黃大煒將祚家群當成一首歌打磨,從靈魂深處細細揉捏出來,首先得讓角色聲量有號召力,再來就是讓表演的身體到位也有更明確的工作方向。黃大煒回想小時候在香港相處過的各種長輩,有形形色色的企業家和生意人,他發覺自己原本走路方式比較硬挺,不那麼放鬆,祚家群的儀態應該會有一種不懶散的鬆弛感,走路的步伐速度很沉穩。另一方面,由於這個人從事不法的活動,內心對四周其實很有警覺性,要注意是否隨時有麻煩靠近,因此眼神也不會固定在同一個方向,而是會習慣先去掃一掃遇見的每一個人,「祚董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都是像顆電池,他是很有控制地在震動,但不會讓你看見他裡面在震動。」要表現出角色內心謹慎,但乍看又不疾不徐的肢體氛圍,黃大煒還得學會如何與西裝相處。

在片場常常有人沒有意識到「黃大煒」這個身份的存在,讓黃大煒很欣慰自己對角色的準備有所回報。(圖/《The Outlaw Doctor 化外之醫》)

「我做音樂就是因為我不要穿西裝、打領帶和穿皮鞋!但祚董在西裝裡面要很舒服,所以我開始每天在家穿西裝。」三十年沒穿西裝了,黃大煒想重新找回穿西裝的身體經驗,知道外套哪裡要開要關,如何調整動作可以更舒適,「穿一個禮拜我還是想抓狂,所以一定要穿得更久,我至少有穿到一、兩個月。」他藉由每天著裝和梳頭的過程,讓自己真的沈浸在祚家群的日常。為了讓角色切換做得更流暢,身旁的經紀人和工作夥伴會不定時喊黃大煒「祚董!」他就必須立刻以祚家群的狀態回應他們。

帶著這些給身體的訓練和經驗再走進拍攝現場,黃大煒一穿完西裝,會先獨自安靜沉澱幾分鐘,「我站起來的時候已經是祚董的速度了,還沒開始拍的時候我已經是他,我不是『變成』,就是『我是』祚董,我忘了我自己了。」黃大煒不否認,在拍攝期間他似乎真的有點離開音樂,也沒有寫到什麼歌,更無法同時進行音樂演出。隨著拍攝結束,他還得儘快走出角色,回歸音樂人身份,創作和演唱這部戲劇作品的片尾曲。

認識名字是最基本的尊重,Don’t call me “Hey”是靈魂歌詞

在一段劇情中,女主角用「Hey!」喊住男主角,他生氣地回應,「我的名字是范文寧,不是 Hey!」讓黃大煒得到一個很大的啟發,「知道一個人的名字是人跟人之間最基本的尊重, 如果你曉得名字的話,就不會一直用 Hey 喊他,雖然有時候不是故意。那句話一直卡在我的腦筋裡面,有一天就自然地變成一句歌詞:Don’t call me “Hey”。」一首理想的片尾曲必須能在三分鐘內唱出作品的靈魂,《The Outlaw Doctor 化外之醫》也是一個關於尊重彼此多元背景的故事,於是這句歌詞就成了起點,讓黃大煒很自然地發展出所有的旋律和歌詞段落,寫出了〈The Way I Feel〉。

黃大煒或許沒料到,他不僅在演戲時要脫離自己,在片尾曲裡也要盡可能淡化本色,這是他從未試過的創作方式。「他寫的時候是自己彈吉他,我就說這個太黃大煒了。我希望這首歌可以完全是《化外之醫》,希望他的影子沒有那麼重。」〈The Way I Feel〉的音樂總監 POLO WL 保羅王劉表示,歌曲的故事議題很沈重、黃大煒的歌聲很濃烈,表達的方式已經非常動人,因此編曲反而要很簡單,才能襯托這個情感。他們將吉他演奏轉交來自排灣族的木吉他手保卜.巴督路,再由來自巴西的鼓手 Adriano Moreira(高飛)以不打擾歌者的節奏加入鼓聲,就完成了配器錄製。一般來說錄製音樂都要配上節拍器, POLO 透露錄製這首歌的過程都沒有使用,純粹跟著演唱情感起伏的演唱,聽起來格外動人和自由。黃大煒說,這首曲子讓他最開心的地方是沒有被參雜任何自尊心,「沒有任何是我硬要塞什麼東西,都沒有。完全都是為了服務音樂和故事。」

戲劇片尾曲〈The Way I Feel〉的音樂總監 POLO WL(保羅王劉)客串祚董的貼身保鑣,戲裡戲外都是最緊密的工作夥伴。〈The Way I Feel〉已獲全球音樂獎(Global Music Awards)的肯定,並入圍第 60 屆金鐘獎戲劇類節目原創歌曲獎。(圖/《The Outlaw Doctor 化外之醫》)

不要忘記自己是個小朋友,音樂就是生活的空間

黃大煒其實不是一個會回頭聽自己作品的人,但〈The Way I Feel〉2025年入圍金鐘獎,讓他難得願意拿出來重新聽一遍,「我需要空間去寫接下來的東西,我不停在想怎麼樣可以有新的東西出現。」如果仔細觀看他自彈自唱的演出片段,可以注意到吉他上總會貼一張熊貓貼紙,「我小時候會幻想我就是一隻熊貓,」黃大煒認真地說,「因為我覺得牠過的生活很簡單。牠就是黑的、白的,躺著在那邊吃、睡、吃、睡,如果我可以像牠那樣很簡單地做音樂的話,那會是一個很棒的環境。所以在創作或表演的時候,看到熊貓就可以提醒我:不要忘記我是一個小朋友,我的空間就是音樂。」要像孩子一樣做一張白紙,每天早上起來對世界充滿好奇心,「熊貓是因為有我們保護牠,牠才有那個空間跟時間去做自己想做的事。」黃大煒認為,長大因為忙碌,常常會忘記保持童心,但只要他繼續好好守護心中的那隻生活簡單的熊貓,一定能一直創造出新的歌曲和故事,甚至是一個全新的黃大煒。

近年不只是拍戲,黃大煒還演出舞台劇。全民大劇團的歷史音樂劇《大畫昭君~觀落雁》結合當代時事,講述漢朝昭君出塞的故事,他在劇中飾演「單于」。(圖/黃大煒臉書)

黃大煒小時候就喜歡畫畫,他分享近期正在設計新的熊貓貼紙,要把吉他的六根琴弦變成籠子的欄杆,裡頭被關住的熊貓會抓著杆子、露出吶喊的表情,像在說:「放我出來、放我出來,我才可以做我想做的事!」看來,黃大煒內心的熱血熊貓已在躍躍欲試,他即將衝出音樂的世界,站上更多元的舞台繼續搖滾,人生的精彩大秀才正準備要開始。

黃大煒在演出的吉他上都會貼上熊貓貼紙,提醒自己在音樂世界中,他能永保童年那般的簡單純粹。(圖/黃大煒提供)

採訪撰文/林梵謹
責任編輯/朱予安
核稿編輯/李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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