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陌路兄弟》拍攝於納曜的18歲,他和鳳小岳在片中扮演一對同父異母的陌路兄弟,與來自瑞士的「二哥」達米恩(皮耶・安東尼-杜比 飾),為那個比陌生還要陌生的已逝父親,開啟一段剪不斷、理還亂的陌路之旅。兩人現實生活中相差16歲,然而代溝或許沒想像中強烈,納曜用三個詞形容見到鳳小岳的第一印象,「很專業,很幽默,很帥。」鳳小岳回禮,「我覺得你是一個很可靠的人。」第一次見面就感覺到可靠?「他講話的聲音聽起來很有磁性,不像18歲。」

鳳小岳第一次見到納曜所注意到的「聲音」,隱隱地替他們建立起連結,「爸爸也是做音樂,他是編曲家。」納曜說。真巧,「樂壇新人」鳳小岳的爸爸是街頭音樂家。

父親和兒子永遠存在表達愛的彆扭與尷尬

「十五歲我收拾行囊/目光直追那巨人在遠方/曾以為能收拾你的悲傷/星火燎原後我獨自傷疤⋯⋯」鳳小岳於樂團「壓克力柿子」的「鐵漢柔情」專場,就率先曝光了新歌〈沉默在流浪的路上〉,這也是他為《陌路兄弟》創作的主題曲,每一句歌詞都輕柔地觸碰著心裡的傷疤,「我在觀察自己有什麼是自己不想面對的事情,我跟我父親的一些遺憾,青少年時期,彼此的一些自私,情感上說不出來的、成長以後想要放下的那些東西。透過這首歌,找一個可以敘述這件事情的方式。」

在2023年推出首張個人專期《柒》之後,2025年鳳小岳組樂團「壓克力柿子」展開活動。

「他是一個比較自由的人。」鳳小岳聊起對父親的印象,就像遊牧民族般和吉普賽人逐音樂而居,騎著沒有馬鞍的馬,住在拖車裡,拉著小提琴。大概也就是他在歌詞裡寫的十五歲,見到父親每天穿梭於不同街角演奏音樂,帽子倒出銅板紙鈔,從這家咖啡店到那家咖啡店,算著今天又賺了多少錢,「就這樣子的人的孩子,應該就是會滿複雜的啦。」

不同於鳳小岳父親的奔放,納曜形容的爸爸,好像就有些低調過了頭,「我有一個夢想,想要幫他把他的音樂發行出去。他做音樂但是非常低調,不知道為什麼,不讓別人知道他的音樂,但我覺得厲害的東西應該要被大家聽到。」媽媽是阿美族,爸爸則來自法國,納曜自小就活在音樂的世界,「我們兩個不會互相告訴對方我們的心情怎麼樣,從我小時候我們都是用音樂溝通。」比如一回家聽到爸爸放著律動搖擺的Funk,他就知道爸爸今天的心情很跳躍,「我跟我爸爸,我沒辦法跟他說我愛你,可是他很常跟我說:『兒子,我很愛你。』我就說:『我知道。』我內心很想和他說,但是說不出口。」

鳳小岳分享,父親和兒子之間,似乎永遠都會有那麼一種「不知道要怎麼跟對方表達愛」的彆扭尷尬,「會有崇拜的過程,會有想要自己成為自己的過程,然後再度理解,我覺得它會是一個,父親跟兒子的一段旅程。」話裡所說的崇拜,就如同〈沉默在流浪的路上〉歌詞裡的「巨人」,那個他也曾目光直追的遠方,「當你疾駛逃離荒蕪現場/留給我相同的悲傷倔強/他們都說我跟你好像/說不出對彼此想說的話⋯⋯」

要爭取到好的鏡頭是一輩子的修行

「我本來以為,拍這部戲的時候可以拿我很多我自己個人父親的故事,但其實還是有滿大的差距的。」鳳小岳形容,《陌路兄弟》於他而言宛如一部「王子復仇記」,旅程的終點是為殺死自己心中家暴的父親。他每天到片場,就聽著一本本講述家暴的書籍,使自己沉浸在角色的憤怒裡,「林紹文(鳳小岳 飾)就是帶著這種憤怒的情緒,一路看著美好的太魯閣。」

《陌路兄弟》是納曜拍的第一部電影,他所扮演的三弟楊逸生,就和他本人一樣自帶柔和空氣。所以在拍攝兩位哥哥爆發激烈衝突的那場戲時,他一度不知該如何演繹,「我自己比較會去壓抑心裡的那個不舒服,像是別人吵架,我有時候會選擇離開,或者是逃避,就當作沒有看到,所以我很不擅長去處理這類的事情,但是片裡需要我去Stop他們兩個吵架。」拍了很多次,自己對自己依然不滿意,可兩位哥哥都太專業了,他想著必須撐上去,「我也想要去爭取到好的鏡頭。」

「我覺得20年感覺上是一輩子齁。」聊起演戲,鳳小岳說還是在學習,可能需要20年,也有人說40年。「一輩子!我覺得我很幸運,但像小岳哥說的,天份不可能跟著一輩子。」」納曜雀躍地表示,拍完《陌路兄弟》後,他已對演戲上癮,從未學過表演的他從頭學起,還去上了鳳小岳開設的邁斯納表演課。鳳小岳也接著說:「大部分厲害的演員都是才華,才華是培養出來的。」

「所以我會多多去練習!」納曜再次堅定回應。

陌路兄弟的共同「難題」

全名納曜・達亞・卡浪,「納曜就是創新的意思,阿公給我的名字,然後達亞是媽媽阿美族的名字,卡浪是我們這個家族,卡浪代表的是螃蟹,所以我們是螃蟹家族!」家族LINE群族的頭像就是隻螃蟹,甚至還做了家族專屬的衣服,「衣服上印了一隻螃蟹,然後還寫了『卡浪家族』!」

話裡話外都能聽出納曜對於家族的愛與認同,可他也坦言,時常遭遇如片中楊逸生所遭遇的狀況:不被認為是一名「真正的原住民」,「我近幾年會去參加我媽媽那邊的豐年祭,然後每一次回去的時候,就會有人說:『這個人到底是不是原住民?他是不是白浪?為什麽他可以穿族服跳舞?』」原住民覺得他像外國人,外國人覺得他像原住民,納曜始終耐心地解釋,媽媽是部落裡的阿美族,爸爸是法國人,雖然困惑、無奈,但他也覺得這是必經的一段過程。

納曜參加阿美族活動穿上傳統服飾。

「誰都會有一點身份認同的困惑。」鳳小岳對這類問題早已習以為常,他認為不分族群、性別,什麼身份認同不認同的煩惱人人都會有,而「混血外表」更使他們容易成為大家關注的「箭靶」,「以前可能會比較孤獨寂寞一點點,沒有什麼歸屬感,但是現在會把它當成,就是所有的傷疤都是拿來強化自己的。現在會覺得我是一個世界之人!」

納曜點頭如搗蒜,「對!我在法國,會問你應該不是法國人吧?不是,OK,就結束了。在台灣不一樣,在台灣會說:『噢~是喔!你是美國人嗎?(驚奇狀)」鳳小岳接續舉例,曾騎著摩托車在路上,也被突如其來的好奇特別關照,「非常感謝大家對我們覺得如此特殊!」

《陌路兄弟》鳳小岳為繼承遺產-半路認弟弟-意外踏上一趟環島旅程。

戲裡是陌路兄弟,戲外成了「難」兄「難」弟,「難」不是「災難」的「難」,而是二聲「好難」的「難」。「納曜很支持我,我現場時常都看得到他。」鳳小岳揣摩起納曜在他音樂表演現場的樣子,個頭高高的,總是特別顯眼,仰著頭一臉「哥我在!」的模樣。而納曜特別喜歡鳳小岳式的搖滾,也愛〈從今以後你自由了〉的溫柔,「一定會到!一定支持!」音樂是鳳小岳和納曜的重要連結,如同電影的主題曲〈沉默在流浪的路上〉一樣,無論他們走得如何踉蹌,一切也都還在路上,有什麼想說的,也都全都在歌裡了。

採訪撰文/蔡若君
責任編輯/朱予安
攝影/W
核稿編輯/李羏
圖片/鳳小岳FB、壓克力柿子FB、納曜I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