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學時,我與班上一位影癡成為非常好的朋友。雖然我也是個非常愛看電影的人,但與他相比,我看的電影遠遠不及他的一半。

他是個幾乎不錯過任何影展的人,對經典的老片也非常熟悉,可以把每個演員的名字、作品甚至八卦,都毫無時序隔閡的,一一和我細聊,那時覺得在某個領域熟悉,持續默默耕耘的他,真是散發出與眾不同的光芒。

為了跟上他所說的老片世界,我也開始在圖書館的經典老片區域,認真的聽他推薦借閱,然後一個人慢慢地開始看那些我以往比較沒接觸的老電影。

往後隨著戲劇系系上課程,有時在練習一些國外經典的文本時,發現有些作品有被改編成影像作品,竟然都是他推薦我看的一些經典老片。

早在大家開始為了要準備角色,要去圖書館借閱這些老片去參考前,我們倆就已經都看過了。在這些時候,我們都會再次交換眼神,然後接著去圖書館翻閱,有沒有這些接下來要排練的文本的原文劇本,試著閱讀原文與翻譯過後的差異和語感。

記得有回看了布紐爾的《中產階級拘謹的魅力》,片中的人每次要好好吃頓飯,就會被打斷。之後只要一起吃飯討論到這部片,我們嘴角還是會不自覺上揚。就像偶爾看見有螞蟻在手上爬,也會聯想到布紐爾的《安達魯之犬》一樣。

總覺得因為看過這些電影,生活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有了一些不同以往的趣味,也因此對畢業之後的工作,開始多了些不同以往的嚮往,除了劇場演出,如果影像表演有機會的話也想去嘗試看看。

就這樣一路摸索,也一邊持續收看各式各樣影視作品,並慢慢投身其中。有點像伍迪艾倫的《開羅紫玫瑰》,從幻想著大螢幕上的一切,到走進螢幕中,與裡面的人互動。

一開始接觸影視作品時,對於出現在電視上的人跟我說話,我都覺得非常驚嚇,就如《開羅紫玫瑰》劇中角色突然從螢幕上走出來跟你說話那樣,因為自己通常都是坐在螢幕的另一頭,跟著劇情被牽動情緒,也一直覺得穿過螢幕之後的世界,是另一個次元的世界。

與劇場的黑盒子不同,影像世界的場景很寫實,有時與日常無異,不是幾個cube堆疊,在劇場空間就變幻成桌椅或圍牆房屋,而是真的實景,讓你走進去住進去,所以一些關於演員想像力投射的世界,和看見的一切,也像柔焦又朦朧過後,瞬間被推進聚焦然後清晰化。

剛開始拍片時,我常常分不清戲中和戲外的某些瞬間,當我帶著角色走進螢幕這頭,進入這個次元後,我看見的大家便都是彼此創造出的角色。

有一段時間,亦或到現在,因為影像世界的真實感,讓我始終不太知道怎麼在私下和演員相處,我對於大家的認識,好像總停留在某個角色中,或某個一起創作演出的瞬間,下戲之後就像那些化學因子碰撞過後,很難回到單純的認識這個人身上,總有角色的殘影在這之中,於朦朧中無限擺盪。

於是我依舊很浪漫的,讓戲中的次元和人物情感都留在戲中,生活中為了區分這些似假還真的情感,我選擇保持一種忽遠忽近的距離,期待與所有演員和創作者,在下個角色和時空中相遇。

也期待不時坐回自己熟悉的觀眾席,與螢幕中的人一起,繼續做夢。

文/連俞涵

註1:《中產階級拘謹的魅力》(Le Charme discret de la bourgeoisie)是一部超現實主義法語電影,由路易斯·布紐爾執導,曾獲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以及奧斯卡最佳原創劇本提名。
註2:《開羅紫玫瑰》(The Purple Rose of Cairo)是一部由由伍迪·艾倫執導的電影,影片講述大蕭條時期,一個被丈夫冷落甚至暴力相向的女人,沉溺在電影中逃避現實之後發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