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歐巴桑,從「周遊列國」到被「互踢皮球」

這個故事從一個歐巴桑開始說起。蘇林彩香,台南老字號餅舖的老闆娘,人物原型來自我們生活中隨處可見到的典型歐巴桑,有點傳統,有點可愛,有時候小鼻子小眼睛,但卻對家人寬容且溫暖。然而,真正讓觀眾愛上這位「婆婆」,創下該年戲劇類節目最高收視率與熱烈討論度,不只是源自草根人物的魅力,而是因為觀眾也在劇中看見了自己——那些不完美,卻無比真實的「家」的情感樣貌。

「歐巴桑是台灣非常重要的族群,這一群女性世代,通常學歷不高,價值觀比較傳統,社會經驗侷限在自己的生活周遭。但她們是家庭的重要支柱,主宰子女的教育和家中經濟大權,也是形成社會共識的重要角色。」編劇溫怡惠說,她想從日常生活常見的小人物,去探討當代家庭關係的價值觀衝突和矛盾。

試著想像,如果你是一個台灣的歐巴桑,邁入晚年時,可能會經歷彩香遇見的各種危機:喪夫、事業不振、退休金出問題,小孩爭產、婆媳不合……,甚至是第二春、身心照護等問題。寫劇本的過程,與其說去揣摩和想像,不如說,這是溫怡惠自己觀察生活周遭,每天都在上演的真實情境。

「劇中四個小孩,他們在台北各有各的難題,我希望呈現不同面向……以前的孝順就是照顧、依順父母,可是現在孝順的定義也在改變,到底什麼是好的孝順方式?這些價值觀、人倫關係、權利義務都在鬆動,這部戲就是在談價值觀的鬆動和改變。」溫怡惠說。

當彩香退休後北上投靠子女,原本的「周遊列國」卻演變成子女之間「互踢皮球」,情境喜劇的戲謔背後,其實都是取材自許多台灣家庭的真實經歷。透過彩香的際遇,劇本同時也點出了都會區青壯世代的生活困境。原本抱持老有依歸的彩香,發現今日的社會變化太快,奮鬥一輩子所渴望的老年生活,竟落得一場空。

新婆媳關係 兩世代直球對決 

當失落的彩香回到老家後,溫怡惠巧妙設計了一個奇妙的新家庭組合,讓兩代寡婦的婆婆彩香與媳婦小鷗,在同一個屋簷下開始了新的旅程。彩香是六十幾歲,經歷台灣經濟起飛,守護傳統價值的歐巴桑,小鷗則是二十代觀念開放,唸過商學院的現代女性,如同劇中台詞,這是「任天堂電玩世代」與「二戰世代」的直球對決。

「小鷗很年輕,一個年輕人進入一個死氣沈沈的家庭,會撞擊出很多火花,」兩人從互看不順眼,到慢慢地理解彼此,開啟對話,小鷗為彩香的生活帶來自由的氣息,啟發她勇敢改寫自己的晚年人生,而彩香所守護的人情與傳統價值,也讓因失去伴侶而無所依歸的小鷗,重新找到奮鬥的人生目標,兩人胼手胝足,讓即將被時代淘汰的老餅店獲得重生,也為彼此的生命帶來新的可能。

「小鷗她一開始就丟掉了婆媳傳統關係模式,她打破重練的方式是,我們現在是創業夥伴,必須理性的對待彼此。因為如此,反而練出了革命情感。那種革命情感,就是新婆媳關係。」

這個鏗鏘有力的陳述背後,其實還有一份溫柔守護的情感支撐著,溫怡惠解釋,小鷗其實是不忍心見到所愛之人的母親,遭受不公平的待遇,於是,她選擇默默幫助和守護丈夫的家庭,這份悲憫之心,也讓小鷗重新和自己傷痛對話,願意走出過往,發展新的親密關係,也是這份共同的情感,牽動了兩個不同世代女性的命運。

老年人勇敢追求第二春,有錯嗎?

此外,本劇也透過彩香的愛情探討熟齡第二春的議題,「人老了就不想要談戀愛,或不適合談戀愛嗎?」溫怡惠拋出了提問,在寫劇本過程中,她做過許多調查,聽聞不少真實案例中,勇敢追尋第二春的長輩,如同劇中人物,必須面對子女觀感、財產分配等棘手的難題,但對她而言,不管幾歲,只要是人,都會渴望與人作伴。

家,由誰定義?

「這部劇很多東西可以談,包進去很多議題,但寫的時候,其實是自然而然發生的,我慢慢地發現,自己在談的是價值的衝突與磨合。」在時代的變遷下,不同世代對家的想像,正快速崩解和重建,今日的「家」和過去有何不同?血緣關係是否仍能夠維繫一個理想的家?

溫怡惠說,有時候沒有血緣關係,沒有預設的羈絆,反而比較能跳出情感勒索,有機會從更平等的立場上,聆聽彼此的需求,開創新的關係模式,成為另類的一家人。劇中超越血緣界線的關係,舉例來說,發貴從小在餅店學習手藝,他和彩香的關係既是師徒,也親如母子。小鷗在失去伴侶的打擊下,因為大美的情誼相挺,獲得身心的溫飽與支持。當有血緣關係的家人,為了財產和名聲相互鬥爭算計,沒有血緣關係的情誼,卻顯得更為珍貴、溫暖。

「我無意說哪種較好,」溫怡惠說,「如果要我定義家,我也無法給你答案,但我想說的是,家的定義就是由個人去定義。」

至於第二季,溫怡惠悄悄預告,彩香的旅程尚未結束。從第一季結局來看,她是擁有親情、愛情、財富自由的幸福老人,但最終,她仍要面對身體逐漸退化的晚年生活,最後照顧她的會是誰?她要去哪裡?這也是劇裡劇外,所有人都無可迴避的人生課題。第二季的故事將持續往這個議題探索。

採訪撰文/藍雨楨
責任編輯/陳珊珊
核稿編輯/李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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