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你是中國人嗎？」《天字第二號》劇中，得獎無數的中國導演在視訊裡的一句問話，讓視訊中的台灣演員李志誠（馬力歐飾）、台灣經紀人（郁方飾）、中國經紀人（李亦捷飾）都愣愣地呆住了。
《天字第二號》講述的是一個台灣演員在疫情間到中國發展，但處在正宮老婆與小三之間擺盪的間諜故事。關於這樣的處境，也讓人想到不久前藝人楊丞琳在中國節目上說自己是中國人、在台灣吃不起海鮮的事件，導演吳宗叡認為，這種事會一直發生，其實是演員自己的選擇。「演員有她自己發展的判斷，我不確定楊丞琳是真的願意這麼說，還是被設計或斷章取義。我覺得那件事就跟我的作品一樣，就是演員們在面對自己選擇時的狀態。」
致敬60年代台語片的百花齊放
談到故事的發想起源，吳宗叡記得疫情三級警戒，大家都關在家裡時，他每天早上跟製作人講電話，疫情間視訊、線上會議、隔離的生活很真實，真實到是個時代的印記，他們聊著聊著，聊出了《天字第二號》的劇本。「這三年疫情改變了我們的生活，如果我們能活到六十歲，那麼三年很長，應該要把此時此刻記錄下來。也許以後我們就忘了，也或許在某個平行宇宙，這種生活會過上五十年。」
而《天字第二號》片名的命名，是吳宗叡致敬1964年張英導演製作的台語諜報片《天字第一號》。吳宗叡說，過往的1960年代，其實是台灣各種類型的台語電影百花齊放的時代。當時的年代雖然有反共抗俄的政治訴求，但台語可以拍間諜片、外星人、怪獸等等有趣的類型，他期望用《天字第二號》證明現在的時代也可以。
吳宗叡也回憶，在前期的田調訪談中，他發現台灣演員到中國的生態很有趣，例如有些中國人討厭台灣人，有時台灣演員需要模仿普通話口音；但某些他們的劇喜歡台灣女生，所以反而要去加強台灣口音。在中國的影劇裡，女演員會被要求口音明顯、要比較嗲、會撒嬌，比較符合中國人對台灣的刻板印象。「但說實話，中國比台灣大很多，發展的機會真的比較多。」
發展機會多，但競爭也大。吳宗叡說在中國，你在台灣是一線、0.5線的演員，才有發展的可能。如果你是一個C咖，在中國沒有發展的餘地。不過有趣的是，《天字第二號》的主角李志誠在劇本裡，他是過往台灣偶像劇專門演爸爸的角色。「這種角色的台灣演員在中國很受歡迎，因為中國人小時候也和我們看一樣的偶像劇。」導演說，像是演員董至成、唐從聖這一輩很常演《流星花園》、《惡作劇之吻》等作品的「爸爸愛用戶」，在中國就受到很多觀眾喜歡。
當政治開始可以開玩笑
特別的是，《天字第二號》講的是疫情期間台灣演員到中國拍片的故事，對應著此刻的時代背景，全片幾乎都由「視訊畫面」構成，演員表演的場景也幾乎都在「隔離旅館的房間」。
在劇本發想的過程中，吳宗叡因為疫情的時空背景，想拍視訊劇，他參考了日劇《雙重預約》、找了全世界的視訊劇來看。他也在發想時思考，「小三」、「間諜」這樣的類型能夠吸引觀眾。《天字第二號》中，妻子叫老公回來，小三不要他回台灣，那什麼角色最適合詮釋這種模糊的空間？導演再把「演員」的元素加了進來。
在當今的社會可以拍搞笑政治小三視訊劇，吳宗叡表示，現代年輕人是太陽花世代，對政治的接受度是高的，開始可以開玩笑，能夠接受的類型也越來越多元。就像是南北韓也因為政治情勢、民主的開放，所以他們也會拍《愛的迫降》、《樂透大作戰》，在這之中，他們會描寫北韓人民純樸、有愛心，反而南韓人很奸詐。吳宗叡說這也可以思考，在兩岸中，台灣人也不一定就比較善良、比較可愛。「但我能確定的是，以後，政治可以開玩笑或類型化的可能性會越來越高。」
盜版《我們與惡的距離》給中國觀眾的刺激與觸動
那「台灣演員」演「台灣演員到中國發展」，演員們拍這樣的題材，會怕再也不能到中國發展嗎？吳宗叡說，其實這些都是選擇。
例如飾演正宮妻子的演員郁方，因為有家庭不喜歡跑來跑去，所以四處奔波不是她的首選。照顧小孩、偶爾出來接接好玩的戲是她的選擇。吳宗叡會找郁方，是因為郁方對「婚姻」的見解前衛，他曾經聽過郁方這麼形容婚姻：「婚姻就像一間公司，老婆是董事長，老婆要懂得去處理公司所有發生的事。小三對老公有可能是真心，但絕不是真愛，只有老婆對老公是真愛，因為老婆可以為老公犧牲。」吳宗叡說像郁方這樣有許多人生經驗的演員，其實會提供很多新的見解。
而飾演主角李志誠的演員馬力歐，吳宗叡說他是出生自外省家庭的「芋頭蕃薯」，但因為各種演戲、綜藝的需要，他努力學台語。吳宗叡知道自己不可能找一位八點檔的演員來演李志誠，因為他們在現實裡不會到中國去，所以出身外省背景的人比較有可能考慮去中國，馬力歐也表示，其實他現在的首選是在台灣努力賺錢，因為小孩還很小，什麼劇他都接，《國際橋牌社》、《流麻溝十五號》等，馬力歐也演過許多白色恐怖、政治相關的戲劇。
至於飾演小三建寧公主的演員李亦捷，吳宗叡說李亦捷的台語是大家公認的好，對於需要講泉州話的角色，李亦捷才能得心應手。「她也很有中國小姐姐的感覺，可以同時很冷豔、同時又可愛迷死人的樣子。」
接演《天字第二號》這樣題材特殊的作品，吳宗叡認為一方面是三位演員自己的選擇，一面也是因為劇本的某些故事觸動到了他們。在中國其實少有這樣針砭時事的戲劇，所以他觀察到，其實近幾年中國的觀眾，很喜歡在網路上找台灣《我們與惡的距離》、《火神的眼淚》、《鏡子森林》的盜版影片來看。而比起能不能去中國，吳宗叡更怕《天字第二號》如果在中國變成盜版電影，會不會有片段被刪掉，「比起危不危險，作品會不會被審查、刪減，這是影視創作者比較在意的。」
到頭來，一切還是回到「選擇」，難道中國經紀人建寧公主就是錯的、主角台灣人李志誠就是對的嗎？吳宗叡神祕地說：「這個故事看到最後，也沒有哪邊對、哪邊錯的啊！」
採訪撰文／江婉琦
責任編輯／朱予安
核稿編輯／李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