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被稱作『新導演』,還是有點害羞。」以《查無此心》入圍第59屆金馬獎最佳新導演獎的曾英庭,用他一貫平緩的語氣,笑著回應「新導演」這樣的身份。

若從2008年在研究所時期所拍攝的第一部作品《夜宿》算起,曾英庭一路拍了多部短片,參與了公視人生劇展以及電視電影的創作;2020年,他以《用九柑仔店》拿下金鐘獎戲劇節目導演獎。確實如他所言,在導演這個身份上,並不是初出茅廬的新人,但《查無此心》也的確是他所執導的第一部電影長片,面對更大規模的拍攝資金、人力調度等等,是導演生涯上的新挑戰、新開始,「想想能完成這部電影,我其實是幸運的。」曾英庭認真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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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是我用來表達內心想法的方式

從小就愛畫畫,到後來寫劇本、擔任導演,曾英庭說自己並沒有特別意識到身份上的轉變,第一次當上導演,也不是「哇!是導演耶!」的新奇感受。「我很習慣用創作來表達內心所開展出的想法,這樣的說故事方式,對我而言一點都不陌生。」正因為如此,在他的作品當中,時常都反映出了自己在不同時期的想法或遭遇。

「我有好幾位家人在警界服務,有基層員警,也有刑警,我常常覺得在他們的職涯當中,會找上門來的,不是充滿罪惡,就是充滿悲傷或意外。」話題一轉,曾英庭說起自己與警察的淵源,他偶爾會思考,如果說人應該要快樂的活著,那擔任警察的家人又該如何在這樣的生活中尋找快樂?這個疑問和他想在作品中傳遞希望的想法自然而然地勾連在一起,加上自己一直都喜歡看緝兇片,這幾個元素在他心中慢慢揉合成型,成了《查無此心》的創作起源。

《查無此心》劇照。(圖/曾英庭提供)

在生死之間,看見人性的灰色地帶

聊到《查無此心》,曾英庭稍稍停頓幾秒,理了理思緒後,緩緩說道:「劇情的一開始,很快就讓觀眾知道女主角吳潔試圖自殺,卻被一具浮屍打斷輕生念頭,接著牽連出後續的懸案以及抽絲剝繭的追查。」在劇本數度修改的情況下,一具屍體救了一個想自殺的女警這個設定,是曾英庭從來沒有更動過的地方。

「這部片還是想探討在一段關係中會遇到的各種問題,特別是『生離死別』,這是人生本來就會面臨的考驗。對於老公突然逝世的狀況,吳潔作為留下來的生者,該怎麼去面對?怎麼去選擇?」透過生死交界的角度切入,這是曾英庭在電影裡,想撐出的討論空間。另一方面,細數過往喜愛的多部緝兇片,曾英庭發現自己總是被作品中所形塑的角色給吸引。

《查無此心》劇照。(圖/曾英庭提供)

每部片裡雖然都有著死亡,有著殺人事件,但在追查兇手的過程中,難免會發現,每個角色往往很難用非黑即白的好人或壞人來區分,「不論是加害者或是被害者,在他們的生命背景交錯底下,會有個人性的幽微之處,緝兇片最重要的殺人動機,其實是落在這個灰色地帶上的。」曾英庭說,這也是阮經天所飾演的移工在電影中所面臨的狀況,作為劇中的頭號嫌疑犯,這個角色為了取得生存上的平衡,所做的犯法行為,難道真的就是十惡不赦嗎?

《查無此心》劇照。(圖/曾英庭提供)

面對期待的落空,要更溫柔去對待

而在《查無此心》裡,有句台詞,至今仍時常出現在曾英庭的腦海裡,「每個人對於彼此的期待總是不同的。」這句原先由其他編劇寫下的對話,曾英庭第一次讀到時,並沒有太多感觸,但隨著與劇本日益漸深的相處,再到演員詮釋這句台詞,以及後製剪接的反覆觀看,這段話帶來的衝擊越來越強烈。

曾英庭認為,「期待」的確是生命中很重要的事物,為了滿足期待,會讓人產生動力,但同時也可能因為無法滿足期待,而讓動力消逝。「不管是自己對自己的期待、別人對自己的期待、或是自己對別人的期待,在這些期待來來回回之中,總是會有落空的時候,這通常也是大多數人曾有過的遭遇。」這個命題貫穿了整部作品。

《查無此心》劇照。(圖/曾英庭提供)

「其實一開始並沒有想那麼多,就是寫著寫著,好像你心中某一塊很在乎、無法迴避的事情,就會自己跑出來。」再回頭思索電影裡的完整對話是:「每個人對於彼此的期待總是不同的,我已經習慣了。」曾英庭說道,當意識到人生中的期待落空,這段台詞總是會出現在腦海裡,但同時他也清楚知道,並不適合用這樣的悲傷態度來面對。

「我也一直在生命中尋找意義,這句話讓我在面對人生遭遇時,可以更好地去歸納,就像是淘金一樣,藉由成長的痛苦,篩出自己的本質。」幾番斟酌用詞後,曾英庭說,自己還沒有找到一個可以拿來分享的金句,但若是真的碰到失落,或許可以用更溫柔、更溫暖的態度來面對它。

能有第一部電影長片,是很難得的一件事

「先前在金馬獎的新導演論壇,有個提問是,第一次拍電影對我的人生有什麼樣的意義?這題我覺得好難。」一直以來,在導演的工作上,曾英庭只是想著怎麼做可以更好?碰到困難該怎麼解決?「這樣想好像就沒有什麼新、舊上的身份問題,因為每次的創作、每次的拍攝,都會有不一樣的狀況得面對。」

但為了回答這個問題,曾英庭還是回顧了自己投身影像工作的經歷,他一度覺得,拍第一部電影長片,是件水到渠成的事,因為從拍短片、電視電影到電視劇,他都在學習,都在經歷導演養成的各個課題。但他後來才發現,能拍出《查無此心》,其實是種時機與緣份,是很難得的一件事。

《查無此心》工作照。(圖/曾英庭提供)

「工作以來,碰到很多朋友想當導演或編劇,後來有人陸續離開、放棄,或是用其他的方式繼續熱愛電影,我能走到這裡,有太多太多的善意,發生在我所走的這條道路上。」能有第一部電影長片面世,不單單是曾英庭一路以來的累積,還有著家人的支持、貴人的相助,以及許多願意幫忙的夥伴挺身而出。「之後還是想要再多拍一些東西,在拍故事的時候,當然會有很多痛苦,但是真的蠻幸福的。」曾英庭最後笑著說道。

採訪撰稿/田育志
責任編輯/張毓茹
核稿編輯/李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