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軌》是Disney+《台灣犯罪故事》影集的首部單元/故事,由蕭力修執導、劉存菡擔任編劇。過往這種「犯罪故事」類型比較廣為人知的是美國《CSI犯罪故事》,作為一部在台灣的犯罪故事,蕭力修和劉存菡選取二十年前的台灣火車翻覆詐保案為靈感,創作成《出軌》這部影集。
劇中的「出軌」也具有是雙關的意涵,一邊是火車出軌的詐保案;一邊是故事中的女主角邱文青,同時在尋找她對愛的認定。出軌雙關的是火車出軌、老公出軌,與女主角自己的出軌。
面對這樣的犯罪影集,觀眾往往很想知道真相到底是什麼,蕭力修和劉存菡認為:「大眾總是很想知道犯罪事件的真相到底是什麼。但是,對我們來說,去探討故事真相不是重點。我們比較想知道,這些小人物到底是被逼到什麼樣的地步。」
重回那個大家都在賭的時代
《出軌》故事中,密謀一起詐領保險金的是一對父親與兩個兒子:父親林冬山、大哥林學慶(薛仕凌飾)、弟弟林學文(施柏宇飾)。林學文是父親林冬山細心拉拔的寶貝兒子,大學考上醫學院,卻因為家中經濟不得輟學、當一位火車售票員。林學慶從小就知道父親偏愛弟弟,他是家中最缺愛的人,卻是最有愛的人。
父親林冬山決定他要去死,以換取這個家更好的未來。而當哥哥林學慶看見高額保單上寫的受益人全是弟弟的名字,他崩潰了。林學文被警方通緝的時候,他卻想方設法把弟弟藏起來。但是最後,林冬山、林學文、林學慶,三個人都死了。
為什麼那個年代的人,會走到這樣的境地?在蕭力修和劉存菡的成長環境中,他們的家庭和過往是不是也曾有過林冬山一家的影子?
蕭力修是雲林斗六人、在七零年代出生。他說像他一樣這個四十幾歲的世代,剛好是父輩、爺爺輩經歷到戰後的年代,那時他們是富裕的,一直到導演出生的年代經濟一直下滑。曾經有錢過,但變窮了,所以家裡就常常出現這種跟錢有關,或是跟生存有關的問題。蕭力修說,在他國小十幾歲的八零年代,幾乎整個台灣都在賭。
「我今天贏了很多錢,我很爽,可是這些錢是很多人傾家蕩產來的。因為有人痛苦,所以我才有這些錢可以花。」當年的賭,跟現在以公益性質為主的樂透很不同,劉存菡回憶,當時人們玩大家樂、六合彩是主流,但那個年代不能說是幾家歡樂幾家愁,因為那時是有人一夕致富,有人就跳樓。
「但是啊,我覺得那個年代影響我很深的是,我寫女性角色的時候,我覺得女性比男性強韌。因為那個年代其實有很多媽媽們,有人甚至替老公揹債、一個人扛起整個家。」蕭力修說。
心裡沒有病才是不正常的人
另外,在寫劇本、查詢台灣歷史中發生的那些詐保案、犯罪事件的時候,劉存菡發現以前那些案件裡,犯罪人多半家中生長環境是不好的,而且貧窮的較多,「我相信這些人應該都是對他們的生活環境不滿,才會去做這些事情。而當你會不滿、會怨恨,就表示你的心生病了。」這些人就像《出軌》裡的角色,甚至慢慢開始展開殺人計畫。
「我覺得現代人,心裡沒有一點病狀的人,才是不正常的。大家多多少少都會遇到困頓的時候。」蕭力修和劉存菡也都特別提起了由薛仕凌飾演的林學慶這個角色,劇中他看起來一直都悶悶的,在父親死亡要火化前,他不知道為什麼激動拿起鐵鎚狂敲父親的棺材;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最有犯人嫌疑,卻在女主角邱文青快被火車撞到前,突然出現救了她,而這個角色心理產生的嚴重病症,也為演員帶來職業創傷。
「其實這個家庭裡面,最有愛的應該是林學慶,只是他不擅於表達。然後他在這個家是爭取不到關愛的。他跟女主角邱文青是比較接近的。我們試著用這兩條線去讓觀眾能夠體會,那個對愛的索求或者希望造成的創傷。」
但是林學慶還是死了。
蕭力修說,薛仕凌拍完後,人看起來就復原了。只是他就很難再去聊那個角色,導演沒有想到這個角色真的有壓到他。有一次導演跟薛仕凌討論,導演鼓勵他要多跟觀眾分享表演方法,「他一直跟我講說『不行』,他一直回答我『觀眾不需要了解我』,他很在這個角色裡面,因為學慶這個角色,以他的個性來說,他是不會想要被了解的。」
還有一個細節是,薛仕凌拍林學慶死掉那場戲,「他是真的,我喊卡後,他就死在現場。大概三到五分鐘,他都一直不動。我們就去把他扶起來,一直到他坐著,坐在那邊休息十幾分鐘。感覺那場戲是,他需要讓這個角色死掉,他的心情也可以結束了。」
社會安全網只是個假象
《出軌》中許多角色都帶著這樣更深的含意,並非像一般大眾眼前看到的那樣,劉存菡認為:「以前我會覺得,如果要讓女主角外遇,我一定要讓老公是壞人,這樣才可以給一個交代,她是不得不。但隨著年齡的成長,我會發現有時候不一定,有時兩人相處其實沒有對跟錯。所以她今天外遇不見得是誰做錯什麼,我覺得那是一個更深的體驗與認知。」
蕭力修則回應,經過調查,其實有很多罪犯被抓到監獄後,他們受訪,有九成的罪犯不認為自己犯罪。他們會編出各種藉口,告訴你為什麼他們會這樣子、告訴你他們做那些事都是有原因的。「我覺得跟感情很像。」
「我一直認為『社會安全網』它其實是一個假象,不只是法律上的,也是社會規矩的。安全網告訴你不可以殺人、不可以出軌。雖然我們得設計很多東西來維持它,可是它還是一個假象。真正犯罪的時刻,我們即使做多麼安全的防範,還是會發生。那我覺得跟人生、愛情啊都很像,你突然犯錯了,你一步步走發生那樣的事,你如何去找回自己,你不是就是那個反派人物。」
「傷害人命一定是錯的,不管怎樣你都不能去傷害人。只是說他在做這件事情背後的原因,可不可以讓我理解。」劉存菡說,在《出軌》這個犯罪故事中,家人殺了自己,想換取小孩更好的未來,因為他們在原來的生活裡沒有未來。「我沒有辦法說這個是對的,但我可以理解。」
採訪撰文/江婉琦
責任編輯/朱予安
核稿編輯/李羏
圖/Disney+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