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像拍完十部電影一樣。」張榮吉揩了揩額頭,看著身旁的張亨如,後者點了點頭。
被譽為「平成國民作家」的宮部美幸,最為成功的作品《模仿犯》在各國數度改編為影視作品後,台灣團隊終於在今年改編完成。一千三百多頁的中文版小說,轉化成了10集的影集,這期間耗時多年,工程有多浩大,張榮吉跟張亨如身為導演,最為清楚不過。
「小說兩本厚厚的,角色之多,要改編成一個具體的影集,希望定調在刑偵類型。」張亨如說,小說角色繁多,細緻地描寫每個人物的模樣,「書中的角色,不管是加害者或被害者,媒體、警方,都做了非常深的內心的描寫,因此要用一個劇集的方式去呈現,其實非常困難,要做很多的取捨。」
《模仿犯》的故事圍繞在連續殺人事件,背景在90年代的日本。光是此項設定,台灣團隊要改編時,恍如面對一堵高聳的牆,「光是一個主要的敘事線該怎麼走,就花了很大的力氣去討論。」張亨如說,「到了開拍我們都還在調整,很多的編劇參與,就是要看看有沒有新的觀點能夠出現。」
故事的龐雜,看過小說的讀者大概都曾體會,這次台灣團隊不僅是將小說內容搬上螢幕,也將整套故事橫移至台灣,要以台灣為故事發生的主要舞台,張榮吉說這次改編沒有限制,「天馬行空的走了未來式、現在式跟過去式。」就是想要找出最適合講故事的基礎。
製作人曾瀚賢也說,團隊過去有許多經驗,像是《誰是被害者》等刑偵劇,就是主創團隊的經驗基礎,這次要改編《模仿犯》,就是為了做新的嘗試,「我們想要的是用新的方法、用華語的角度、用台灣的視角做《模仿犯》。」
重新搭建90年代場景,不靠科技靠「人」辦案
《模仿犯》小說故事設定在90年代,以連續殺人案為開端,女子的斷肢與物品在公眾場合被發現,媒體大規模報導,人心惶惶,兇手殘忍囂張,一通電話打進電視台,嘲諷警察、媒體、社會大眾。
建構這樣的故事,張榮吉、張亨如兩人都說,關鍵是時空背景,劇組在此用盡心力,因為劇情中的細節以及拍攝場景的選擇,都受到時空的因素牽動,「小說中的背景也是90年代,是日本泡沫經濟之後。」張亨如說,小說中人物的內心描寫很細緻,人跟人的實際互動也是推動劇情的重要動力,「這是現在、當代都以科技辦案,什麼東西都用手機、都用電腦、都是監視器,這樣子的環境氛圍難以達到的。」張亨如解釋,以前查案是透過人,人與人連成網,從中找出破綻,「這樣的狀況,套用在90年代是比較好的。」
而90年代,也是傳統電視、報紙等媒體宰制資訊來源的年代,「小說中很重要的,就是兇手Call in到媒體節目。這件事情回歸到台灣,就可以想到90年代第四台興起之後,開始有了Call in節目,讓民眾也可以透過媒體發聲、參與。」張亨如說當時在政治解嚴之後,媒體百花齊放,人們透過電視台得到了許多快感,「因此這樣的時空背景,才是能夠比較還原小說的氛圍。」
這樣一設定,張榮吉說場景成了問題,在那個手機還未普及的年代,電腦等各種3C產品都很難看見,因此劇組打造了專屬於90年代的場景,「外景的市容用特效的方式;內景就是找到過去的符號,重新搭建,檢察署、電視台以及專案小組的內景都是搭的。」
張榮吉也特別強調,這次亦將色彩計畫加入在場景、人物之中,「媒體因為嗜血的形象,所以有一些紅色元素;警察辦案體系有種混沌不清的感覺,所以比較濁的色調;地檢署的部分則是土色的顏色多了一點,沈穩一點。」在視覺呈現也做了精細的設定,不僅止於色彩,張榮吉以電視台作為例子,為了呈現媒體系統的上下位階,特別將電視台的切分為兩層樓空間,讓主事者從高樓層看著低樓層的第一線人員。
吳慷仁主動積極田調,陳博正自身信仰加強生活感
原著的角色很多,宮部美幸在正、反兩面的角色都有許多著墨,但是影像不是文字,為了拍攝需要,劇組重新收束敘事線。《模仿犯》的故事中,加害者的面貌、心理狀態在小說中是重點,改編影集當然必須在此處下功夫琢磨,張榮吉說,在前期籌備時,其實就嘗試定調加害者的類型,「從劇本階段就去定義加害者的類型,所以有屬於病態型人格,也有屬於創傷型人格。」
而正方角色,劇組則創造出一個在原著之外的人物,「最大的改變就是郭曉其,就是吳慷仁的角色。」張榮吉解釋,辦案線是主軸,在此考量下,創造了檢察官郭曉其,這是跟原著最大的差異,「他能主導辦案線,台灣似乎也比較少有以檢察官為主要角色。」
能夠讓劇情合理、敘事順暢,對兩名導演而言,演員是另一個驚喜,「屬於創傷型角色的加害者的時候,我們會用創傷作為他使壞的驅力,於是他的表演就有著力點。」張榮吉說,此次參加的很多年輕演員,都有令人驚艷的表現,他以一場多名加害者虐待女性被害者的群戲,演員就提出了應該要著重在加害者的心態,而不是虐待的過程,「我原本擔心的是過程,因為關係到尺度的呈現,可是回歸到角色虐待的心態,就會顯得更為豐滿。」
張亨如也提到,飾演檢察官郭曉其的吳慷仁,就自己去進行了田調,「吳慷仁拍攝中不斷地摸索這名檢察官的樣貌,到後來他明確找到了這個角色完整的樣貌,還感覺前期拍攝的不太像這名檢察官,希望可以重新拍一次。」
在原著中對故事推進有著重要影響的豆腐店老闆有馬義男,因為孫女遇害,而與嫌犯多次周旋,該人物在影集中被改編成宮廟主委馬義男,由陳博正飾演,張亨如說這是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角色,「在小說中是一名堅毅的老先生,他用他的方式,支持著其他跟案件有關的人。」陳博正因為自身長期接觸傳統信仰,對於這個角色的詮釋也令人難忘,「他會把台詞裡面想表達的,透過本來熟悉的語言呈現,讓台詞本身的生活感、在地感都更為強烈。」
《模仿犯》不僅於演員表現以及場景的調度,主創團隊為了讓故事融入台灣的色彩,讓劇情更為在地化,也做了許多努力,張亨如說,「馬義男這個角色是最資深的被害者家屬,他有非常多他自己的觀點,可以給予主角郭曉其一個很好的心靈支撐,這個部分我們把他轉化,從一個豆腐店老闆,變成一個宮廟主委,對台灣觀眾應該是很好的代入。」
台灣符號不只明顯如宮廟文化,台灣的文化脈絡也是幕後團隊仔細觀察出來的結果,張榮吉解釋,「最重要的幾個主要的核心,第一個是將小說中出版業的角色,變成電視台,光是電視媒體的切入,不管是從時代性、角色功能背景需求,都是很好的代入,媒體對台灣觀眾也是熟悉的。」
盡力做到極致,刑偵劇全新的觀影體驗
犯罪、懸疑類型的影集與電影,是現在影視類型的熱門,這次拍攝《模仿犯》這一套經典,張榮吉說有很多讓他滿意的收穫,「因為如前面所說,就像是電影的製作,能夠嘗試這樣經典的改編,對我而言是一個很棒的過程。」他認為辦案、犯罪等行為,不是每個人都有的生命經驗,「因為我本來就很喜歡這樣懸疑的題材,所以拍這一部戲,自然心裡很亢奮。」
張亨如也說,這次的工作雖然疲憊,但在過程中收穫很多,「我們也不用花什麼溝通成本,感覺腦子裡有一個共同的樣子。」兩位導演也都坦言,《模仿犯》已經盡力做到極致,希望能帶給觀眾新的觀影體驗,「跟著這個角色去經歷一個痛苦,跟最後能夠抓到兇手的釋然,我覺得那個東西是動人的,那是超越小說文本、另外產生的東西。」
採訪撰文/陳宣任
責任編輯/朱予安
核稿編輯/李羏
圖/Netflix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