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兒童劇團表演,三位小演員出場依序自我介紹:我是優雅、我是美麗……,「我最後出場講出『我是大方!』的時候,全場就會大笑。」說起國小的表演經驗,林鶴軒(大鶴)語氣生動,彷彿重回現場:「我知道,大家在我出場的時候一定會笑。我知道如何抓到觀眾笑的胃口,那個成就感,就上癮了。」

那年大鶴國小三年級,班導推薦他和其他同學一起組成兒童劇團,課後練習表演,平時學校活動上台演出。他們改編三隻小豬的故事,大鶴男扮女裝,飾演名叫大方的豬大姐,這個在他小小心中種下成就感的角色,啟蒙他高中選擇戲劇科、大學主修戲劇系,至今成為一名活躍的演員。

前陣子,小時候的劇團老師傳訊息給大鶴,稱讚他在電視劇的表現亮眼,他感性回應,如果沒有這位國小老師的啟蒙,他也不會誤打誤撞地爬進演藝圈,開始後續的奇幻之旅。「小時候分不清楚表演跟搞笑的差別,只是單純想逗別人開心,看到大家笑就覺得很有成就感,後來發現搞笑某種程度也是一種表演。」

搞笑帶來成就感,但也讓自己心累

從小在台上接受大家歡笑的大鶴坦言,長大後慢慢發現,自己本質似乎不是喜歡搞笑的人:「小時候搞笑這件事有點根深蒂固的影響我的性格,我害怕別人不喜歡我,或是我希望別人喜歡我,於是就會去揣測別人期待看到我的樣子。」

大鶴在學期間曾擔任台藝大金獅獎主持人(圖/林鶴軒(大鶴)粉絲專頁)

台藝大戲劇系出身的大鶴,因為參加《大學生了沒》進入演藝圈,機智幽默的性格,很快成為節目的開心果,但他坦言,當時連私下和朋友聚會,也會不自覺延續節目裡的人設,活像帶氣氛的主持人。「逗大家開心這件事情,有陣子搞得我壓力很大,不想出門參加朋友的聚會,覺得每次出門好累,自己花錢之外好像也上一個通告,還要顧及每個人的情緒。」

後來他突然放鬆回頭檢視,發現自己一直活在別人的期待,甚至沒有去想自己到底想要什麼,「有時候覺得我上班已經在演,下班就不想演了。」大鶴開始自我剖析,發現私底下的自己其實很無聊,除了從小到大喜歡的表演,沒有其他興趣。

有段時間大鶴去學插花,學做菜,打羽球,最後他發現自己是為了找興趣而培養興趣。近期他發現自己的興趣是地質科學,會自己找資料研究板塊運動和地震帶,但又自嘲這種興趣拿上節目也沒人想聽。說到這,大鶴下了結論:「所以搞笑還是我擅長的,但不一定是我最喜歡的事。」

對表演的熱愛是浮動的,演戲不只服務理想也充實存款

談起自己喜歡做的事,大鶴說當然還是表演,但隨即補充:「我覺得『喜歡表演』這件事好像是浮動的。原本最愛的興趣變成工作之後,會有個本質上的轉換,有時表演不是為了喜歡而表演,有時表演是為了服務導演、服務攝影師、服務自己存款裡面的數字。但也因為這樣,遇到好劇本的時候會更珍惜。」

他坦言,現在的演員其實很辛苦:「現在是流量至上的時代,演員的工作只有接戲,其他能夠賺錢的廣告業配代言都被網紅拿走了。當你一直接戲賺錢的時候,就是會有極限的門檻,因為一年就這麼多時間。」

在觀眾的視線裡,大鶴持續有新作品發表,不僅曾入圍金鐘男配和迷你視帝,也在2019年憑《切小金家的旅館》一舉奪得台北電影節最佳男配角,連續兩年擔任台北電影節的典禮主持人。但回首這幾年演藝生涯,大鶴坦言還是遇過幾次低潮,剛出道時更經歷整年沒什麼收入的困境。

大鶴(左)搭檔演員百白,連續兩年擔任台北電影節典禮主持人(圖/「台北電影節」粉絲專頁)

那時他剛拍完《我的少女時代》,飾演男主角的跟班,電影爆紅卻沒有為他帶來更多工作機會,眼看一起演電影的演員們各奔東西,似乎都有些成績,焦慮的大鶴獨自留在演藝圈咬牙苦撐,他形容自己內心有個孤傲的自我在喊話:「如果那個時候去做其他工作了,大家是不是會覺得我放棄演員這條路?覺得我被這個行業拋棄?」於是他撐了很長一段時間,即便當時臉書粉絲已經超過七萬,還是得回家跟家人拿錢。

大鶴(右一)剛出道拍完《我的少女時代》就陷入工作低潮(圖/《我的少女時代》粉絲專頁)

當配角不用扛收視壓力,搶鏡不搶戲演員生命更長

熬過剛出道的低潮期,大鶴慢慢收到一些戲劇和電影邀約,許多演出機會都是配角,大多是主角身邊的好兄弟、室友、智多星,這些角色很多時候是功能性的存在,為了讓幾場戲變得更有趣,或是電影裡氣氛的轉折。大鶴不只一次在過往的訪談提及,自己樂於當配角,因為不用扛收視壓力和票房壓力。他認為配角對演員來說,是一個更快樂的遊樂場,可以玩得更兇,可以做得更多,為作品達到助攻的角色。

他也把握每次演出機會,將每個詮釋的角色發揮到搶鏡卻不搶戲,無論是《想見你》女主角的中二屁孩弟弟、《編劇頭很痛》那位差點被製作人逼瘋的編劇,《我吃了那男孩一整年的早餐》暗戀男配角的吉他社成員,或是即將上檔的《正港分局》飾演口吃的法醫,都讓人看見他詮釋不同背景與年齡角色的表演功力,以及多年來「最佳綠葉」的稱號。

大鶴(右一)曾在《想見你》降齡13歲演出女主角柯佳嬿的弟弟(圖/《想見你》粉絲專頁)

對於配角的專業,他將配角定位為襯托主角的必要存在:「我覺得配角就是便當裡面的白飯,白飯最沒有味道,但卻是便當裡最不可或缺的。有時候吃雞腿便當,一定要用白飯去提味才能讓雞腿更好吃,所以我覺得綠葉可能就是白飯,為了要襯托主食的美味,他不可或缺,但他自己又沒什麼味道。」

大鶴笑談,講白了就是配角的演員生命更長。他也不諱言,以前剛出道時不會患得患失,就算試鏡沒過,總是會有其他更適合的作品找上門,最近自己好像沒有這個底氣,會擔心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怕自己在這個圈子沒有新鮮感。

所以他不怕被定型,不怕總是當主角身旁的好兄弟,也不排斥經常常飾演怪咖或宅男,「我覺得能被定型,代表自己在這個角色領域為觀眾留下不錯的印象。有型被定總比沒型被定好,至少大家想到這個角色可以想到我,」

在華麗的演員陣容裡遇強則強,克服冒牌者症候群

大鶴在《塑膠花》和吳慷仁、高捷有不少對手戲(圖/抓馬文化)

這次大鶴在《塑膠花》飾演軟弱膽小的阿弟仔,是個偏執但聰明的宅男,意外成為逃亡的一份子。他回憶自己剛收到演出邀約時,就跑去淡水的咖啡店把劇本全部讀完,並深深為這部劇的故事著迷:「公路逃亡參雜一些愛情跟禁忌、飛車搶案爆炸的大場面,加上演員群都是很厲害的演員,無論是劇本還是角色陣容,我就覺得我一定要接。」

他笑談,導演鄭雅之的個人魅力,也是驅使他接這檔戲的原因,「我覺得導演有種藝術家空靈的氣息,我喜歡這種怪怪的女生,就覺得這種怪女生寫出來的劇本或導出來的戲,應該不是平凡的作品。」

「阿弟仔這個角色其實難度不高,」大鶴認為拍《塑膠花》對他來說最難是要跟一群優秀演員對戲:「某種程度上會覺得不能輸,會激起勝負欲,不能當拖累大家的那個人。」他坦言,自從獲獎後,自己很長一段時間出現冒牌者症候群,突然開始在意很多事情,在鏡頭前不敢像以前一樣放心玩,會開始想:我現在這麼做會不會讓這場戲的節奏掉下來?這個動作會不會搶主角風頭?甚至開始怕大家覺得他拿了獎就拿翹。

《塑膠花》講述一群人因緣際會展開逃亡之旅,建立家人般的情感(圖/抓馬文化)

所幸,大鶴花了一些時間調整好自己的心理狀態,對手演員們也帶領他進入更放鬆的表演狀態,「事實證明是我想太多,大家很穩,只要把自己交給他們就好了。」多年來的配角哲學,加上這次愉快的拍攝經驗,讓他更從容面對成就起伏背後的心魔,「我現在都把眼光放長,如果我要演到65歲的話,現在才走到一半而已。所以不只工作,我的人生要學會放鬆。」

採訪撰文/宋家瑜
責任編輯/許容榕
核稿編輯/李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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