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應該算是一丘之貉吧?」電影尾聲這句對白,可謂兩小時故事的貼切註腳。一樁銀行內的百萬現金失竊案,意外牽扯出層層黑幕,原來每個人都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夏洛克」是莎士比亞名劇《威尼斯商人》裡,貪婪的高利貸業者之名,片名彷彿暗示著金錢與人性之間的兩難,是貫穿整部片的主題。角色們或走投無路、或利慾薰心,在誠信至上的金融職場,卻各自做出失去信用的選擇。
(本文含部分劇情透露,請斟酌閱讀)
白花花的鈔票與人性黑暗面
電影開場,劇中劇的舞台搬演著《威尼斯商人》最有名的場面:債主夏洛克要求還不出錢的安東尼奧,依約割下一磅肉作為補償,法庭上的夏洛克咄咄逼人,氣勢高昂,千鈞一髮之際,安東尼奧的友人波西亞挺身而出,主張契約裡只提到「肉」,若是夏洛克取肉時讓對方流下了一滴「血」,便是違約,這才替安東尼奧解決了危機。
這段戲展現語言能動搖人心、翻轉權力的魔法,也呼應了電影的情節。
《夏洛克的孩子們》以東京第一銀行某分行為主場景,副課長瀧野接到老客戶石本的電話,要求他幫忙申請一筆高達十億日圓的假融資,在銀行高層的業績壓力之下,瀧野鬼迷心竅答應,甚至不惜協助偽造文書。好不容易順利促成,他也如願成為備受上司讚賞的王牌。
然而,石本逐漸露出真面目,甚至要求瀧野代墊百萬利息,瀧野選擇挪用公款,沒想到竟滾雪球般,引爆一連串連鎖效應,背後更藏著他未曾設想過的陰謀。
接著行員們基於不同理由,分進合擊拼湊出真相全貌,在小蝦米對抗大鯨魚的戲劇張力中,也交織著人生難題與職業倫理的掙扎。在誘惑面前,哪怕只是一時失足,都可能永遠回不了頭。
雖然一開始就交代了一百萬日圓失竊的過程,觀影趣味卻絲毫未減。觀眾因為擁有全知視角,反而能夠更加細緻地觀察每個角色的處境,和他們做出抉擇的理由。
劇情基調雖涉及金融犯罪,卻不顯沉重,反而散發獨特的日式黑色幽默。和一般推理作品不同,片中沒有專責的「偵探」角色,角色們基於各自動機參與案件中,在彼此互相矇騙,或者基於相同敵人的聯合作戰中,逐步瓦解詭計,劇情主軸雖非極度創新,但仍充滿意想不到的驚喜設定。


池井戶潤再出手,擲地有聲的警世寓言
本電影改編自人氣作家池井戶潤的小說,他最為人所知的作品,是改編日劇曾轟動亞洲的《半澤直樹》。《夏洛克的孩子們》同樣以銀行為舞台,更加細膩地呈現職場上的爾虞我詐,以及人性道德難題。
由於原著篇幅龐大,要濃縮成兩小時電影,對導演本木克英與團隊是極大挑戰。原作者也加入編劇團隊,協助修改角色設定,讓故事既保留小說精神,也能契合電影敘事風格。
不可諱言,片長限制使部分犯罪過程的交代略顯粗糙,銀行監管制度的鬆散程度也與現實有落差,對於在意細節的觀眾來說,可能需要換個角度欣賞。但去蕪存菁之下,反倒呈現出近乎寓言的簡潔結構:情節單純、角色鮮明、寓意深刻。
此外,導演在場景調度上頗具巧思,以手持鏡頭和類似一鏡到底的流動感,重現銀行日常的忙亂節奏,讓觀眾有身歷其境之感。快速切換的場景與流暢的敘事,也為觀影體驗增色不少。


表裡不一的角色衝突,考驗演員演技
在這人人都戴著假面的故事裡,演員的詮釋功力格外關鍵,可喜的是一眾卡司成功消化複雜的角色心緒,交出穩健而具有亮點的演出。導演本木克英曾表示,「正是因為召集了一群能將各種複雜心情,用寫實基調穩定呈現的演員,因而此才能讓本片,成為一部深度描寫人與人之間情感的作品。」
飾演銀行副課長西木的資深演員阿部貞夫,以獨特的幽默感,串起整個破案過程,他將日劇的浮誇風格,巧妙應用在銀行行員客套親切的「營業狀態」,拿捏得恰如其分。傾訴債務逼人、妻離子散的片段,也展現能收能放、令人共感的演技實力。
而王牌業務員瀧野的飾演者佐藤隆太,則將故事前段在職場的意氣風發、陷入誘惑後坐立難安的徬徨、面對家人充滿愧疚的鐵漢柔情,表演得層次分明,讓角色充滿立體感。
在電影之初就登場的黑田(佐佐木藏之介飾)雖然戲份不多,每次出現卻都是關鍵場面,成功地推進劇情發展,無論是作為總公司稽核人員,鐵面冷血的形象,或者弱點被敵方攻陷之後的細微神情,都令人印象深刻。
至於電影中最主要的女性角色:行員北川(上戶彩飾)的故事線相對單純,角色本身也沒有太多隱藏的秘密,她仍以貼近日常的表演方式取得存在感,並成為電影當中最沉穩的存在。
整體而言,本劇演員表現出色,讓兩小時的電影,保持節奏明快流暢,兼具娛樂性與啟發性。


現實中的夏洛克與安東尼奧
在莎士比亞的戲裡,夏洛克常被視為貪婪反派,而安東尼奧是受害的一方。然而也有論者認為,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夏洛克作為債權人,遭此下場未必公允。這善惡難辨的命題,也是電影最引人深思的叩問。
總是善良體貼,在劇中總是站在正義一方的西木,在電影後段以欺詐手法反擊石本,令人拍手叫好,但他卻也因此嘗到收回扣的甜頭。一念之差,足以輕易摧毀正直的信條,叫人唏噓不已。
金錢既能成就夢想,也能將人推入深淵,如果說同樣從事放款融資工作的銀行行員是「夏洛克的孩子們」,他們到底是天使還是惡魔;然而這世界上,真的有絕對正直的人嗎?抑或人們之所以能選擇正直,只是因為誘惑尚未降臨?
撰文/劉奇威
責任編輯/Bay
核稿編輯/李羏
《夏洛克的孩子們》牽動一場金融腐敗風暴與職場人性考驗|公視+熱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