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腳踏進《提姆波頓之地獄新娘》色調如死人般慘白的城鎮，主角維特釋放的藍色蝴蝶是唯一具有鮮明顏色的生物，這隻蝴蝶其實來自冥界，一個色彩繽紛的世界，牠鮮豔的飛翔軌跡劃破活人世界周而復始的無趣日常。電影裡的色彩不只定調人間和地獄的氛圍，也像是一盤被打翻的顏料，模糊了陰陽兩界，掀起一場穿越生死的狂戀。
第一部以數位相機拍攝的逐格動畫，操偶技術細緻到嘴角都可以控制
《地獄新娘》（Corpse Bride）是執導 Netflix 當紅影集《星期三》的提姆波頓（Tim Burton）在 2005 年推出的逐格動畫電影。提姆波頓是動畫師、編劇也是導演，自 1980 年代發跡至今，無論是故事情節或是視覺手法，他都是以黑暗詭譎的怪誕風格著稱，時常創造出矛盾的人物和情境，在衝突的過程中令人感到悲傷，但又帶有不少黑色幽默。
1990 年《剪刀手愛德華》講述有一半人類血統的怪物和真人女孩相戀的故事，讓提姆波頓在好萊塢斬獲名聲；爾後在1994年他創作及監製的《聖誕夜驚魂》中，萬聖節之王傑克試圖接管聖誕節，結果差點釀成大禍，那具穿上聖誕老人套裝的紳士骷髏頭，成了七、八年級生童年回憶裡最驚悚但也最有趣的經典角色。
《聖誕夜驚魂》以真實繪製手作的戲偶和場景，製作逐格動畫，角色表演都是以電影每秒 24 格的速率，用傳統底片一張、一張拍攝再後製串連而成，一分鐘的影像需要一週的工作時間，如果出錯就必須全部作廢重拍，整部電影耗時三年才完成。
帶著這份拍攝經驗的 11 年後，提姆波頓優化再次製作的逐格電影流程，讓《地獄新娘》成為歷史上第一部以數位相機拍攝的逐格動畫，動畫師可以立即修正人偶的動態表現，讓這類型的動畫電影具有走向數位化的時代意義。
過去《聖誕夜驚魂》若要戲偶表現不同的表情和嘴形時，操偶師會直接更換整顆頭部，因此一個角色就會擁有數百顆頭顱，但到《地獄新娘》的戲偶，角色頭部改為安裝獨特的齒輪機械零件，讓五官擁有可調式的面部肌肉，操偶師只要將板手伸進戲偶的耳朵中輕輕轉動，就可以細微地改變它所有的面部表情，從嘴角到眉頭、從驚訝到皺眉，全部都可以微調，大大提升戲偶表演的精細度。這就是為什麼《地獄新娘》在世界觀雖然沒有《聖誕夜驚魂》豐富，但在人物情感的描繪上卻更為精巧和細膩。
改編自猶太恐怖傳說，地獄反而擁有擺脫社會束縛的自由色彩
《地獄新娘》的創作靈感源自一則猶太人的民間恐怖傳說《手指（The Finger）》。一名訂婚的年輕男子在婚前和朋友走入靜謐的森林，撞見一隻從地上伸出的手指屍骨，在眾人的起哄下，以玩笑的心態將婚戒套入無名屍的手指，甚至對它說出訂婚的誓言。沒想到一具女屍從地底爬了出來，糾纏男子必須和自己履行夫妻的義務，後來在拉比（猶太教領袖）的幫助下，才解除和女屍的婚約。
提姆波頓以這則傳說作為腳本雛形，將故事搬到社會氛圍和思想壓抑的英國維多利亞時期，角色及服裝設計靈感也取自傳統英國人的形象。當時的年輕人鮮少有自由戀愛的權利，男主角維特的父母渴望透過和富家女兒聯姻，提升家族的社會地位，兩位新人其實同病相連，第一次見面便心心相印。當維特在森林裡獨自演練結婚誓言時，卻將地獄新娘愛蜜莉的屍骨手指誤認為枯枝，和她訂下婚約，從人間墜入地獄，但卻意外發現一個更快活的國度。
打破大眾認知，提姆波頓藉由這個故事翻轉人們對地獄的想像：那裡並非居住著無惡不赦的壞蛋，而是一群對人間還有遺憾或依戀的靈魂，更像是一個在輪迴之前的過道；相較起來，人間才是一座讓命運任人擺佈、死氣沈沈的煉獄。幕後製作團隊表示，與其將活人世界直接定調成黑白色，運用近似錫版攝影（註）的銀白色澤，更能表現活人即便有心跳和生命，卻活在一個晦暗的世界。死後的人反而才真正脫離社會束縛，可以不用管別人的眼光，自在地快樂生活，他們即便失去人類的皮囊，卻因為能夠做自己，而顯得更生氣勃勃。
在《手指》的結局裡，女屍是一陣撕心裂肺地尖叫聲中化為白骨消失殆盡，因為讀者並不了解她的身世，因此不會感到同情，甚至認為她只是一個惡鬼，沒有人會記得。提姆波頓改寫她的命運，替她染上悲傷的藍色，女屍擁有了名字，成為一位有血有肉，並渴望愛的女性。在《地獄新娘》片頭，曾被主角禁錮的藍色蝴蝶象徵與地獄新娘的羈絆，他們短暫的相遇教會彼此如何去愛，愛蜜莉最後牽起維特的手，卻是將他交付給真的能給予他愛的女人，便獨自走上真正的紅毯，與命運共結連理，化成一縷蝴蝶青煙。最後，愛蜜莉因為追求愛而走向死亡，也是因為學會愛而能迎接新生，在淒美的故事裡獲得真正的永生。
註：錫版攝影是早期以鍍銀銅板成像的攝影技術，盛行於英國維多利亞時期早期，呼應《地獄新娘》的年代設定。
文／林梵謹
責任編輯／朱予安
核稿編輯／李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