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效化妝」在一部影視作品裡，會有哪些呈現型態？舉凡各種傷妝、胖裝、假奶、喪屍、溶屍等等，都是特效化妝的萬千風貌之一。而在醫療職人劇《村裡來了個暴走女外科》中，特效化妝或許不是最張揚，但它以最細微可見的方式，進入觀眾眼簾，在多達上百位的醫療顧問見證下，完成不可能的任務。
因為要有效使用預算，要把特效化妝用在哪？過程充滿了取捨，錢要花在刀口上，對導演賴孟傑來說，這刀口就是原著的兩個「名場面」：海生館員工被鯊魚咬傷的情節，還有阿亮腳上的老鷹刺青，因為傷口縫合後老鷹慘遭斷頭、大鵰變雞排的搞笑橋段！
建立原著讀者信任感，老鷹斷頭特化一定得做
賴孟傑解釋他取捨的原則：「第一、二集我沒辦法取捨，因為要建立世界觀，前兩集的世界觀建立起來了，觀眾有信任感，後面就可以用鏡頭快速帶過去。至於老鷹斷頭的效果，這二張假皮要花十幾萬，為什麼我們決定要花這個錢，近十萬的開膛剖腹假肢就不花、交給道具來做？這拿捏很微妙。我認為，第一波觀眾一定是書迷，如果書迷什麼都看不到，那就會很失望，我不想要失去觀眾，所以原則是小說的東西盡量保留，盡可能玩真的。」
《村裡來了個暴走女外科》特效化妝的前置作業，包括開模、雕塑、假皮、上妝等環節，由 MAD SFX Lab.(現為：好為工作室）Dora 張丞寧、Paggy 柯佩其、Tina 張貝帆三人製作，他們曾經參與電影《江湖無難事》、《我吃了那男孩一整年的早餐》等作品；現場的化妝及特化，則是左蕾工作坊的 CC 蔡佳璇負責，她曾參與電影《靈語》和戲劇《天黑請閉眼》。
Dora 表示，她和導演討論後，考量到預算和優先順序，他們一共製作六張假皮、一個假肢，包括老鷹斷頭、鯊魚咬傷和背部縫合傷口，製作時間約一個月，劇組邊拍、他們邊做。其中，老鷹刺青的二張假皮最費工、耗時最久。
要把小說中「老鷹斷頭」的畫面落實，需要扎實的真功夫。Dora 表示：「它是一個搞笑橋段，但這畫面很專業，我們也沒做過。」她解釋，假皮很薄只有0.2公分，上面有一隻老鷹刺青和橫切傷口，導演想要在傷口上使用特殊的「Z字縫合法」，拍出手術刀劃開、針線縫合皮膚的畫面，他們就要分縫合前、縫合中、縫合後三階段，為此製作二張假皮和一個假肢。
雕塑刻出肌肉紋理，特製皮肉分離細節
老鷹斷頭是重點，所以假皮上的老鷹刺青不能馬虎，他們要仿造刺青師的手法去畫，負責溝通的Dora 補充到，「美術給我們的圖是很細緻的，老鷹大概一個半手掌那麼大，老鷹有打漸層、羽毛有打霧，羽毛就要一根一根畫。」而且刺青不是畫在假皮表面上就好，它是把顏料滲進皮膚裡，有一點透明、帶一點膚色的感覺，為了臨摹刺青，要先把假皮翻過來倒著畫老鷹，畫完翻回來，再觀察透明度和顏色是否栩栩如生。他們花一週測試材料，每測試一次，就要在假皮上畫一次老鷹，十分費工。
特效化妝的魔鬼就藏在細節裡，回想起肌肉紋理、皮肉分離的效果，四人非常興奮、情緒高昂。負責雕塑的 Tina 就分享，她要雕出厚實的肌肉層，研究腳上的皮膚紋理走向和毛孔，「寫實很重要，隨便亂雕看起來會很假！我很喜歡他們最後挑的傷口，很漂亮，形狀還蠻好看的。」一旁的Dora 自豪說：「皮膚拉起來的感覺，像皮沾到肉中間有一層白色筋膜、黏起來的感覺，我們都有做到！不敢說百分之百一樣，但至少跟我們看到的教材，有百分之八十五像。」
連清創前黏在傷口上的狗皮膏藥，也是他們特製的，Dora 笑說，「看起來有麥芽糖牽絲的感覺，但不能真的黏著假皮，如果連假皮都黏起來，就直接卸妝了。」
再現鯊魚撕咬傷，擬真海洋弧菌感染傷口
特效化妝的另一個重頭戲，就是鯊魚咬傷了。Dora 談到，他們對傷口是否見骨及傷口的深度多次討論，導演可以接受不見骨，但要大面積的撕裂傷，並提供提供參考範例，加上工作室平常就有搜集的素材照片的習慣，雙方就以照片溝通：「我們找照片很快，傷口拉扯的感覺、周圍腐爛程度如何？傷口再挖深一點？形狀怎麼抓比較好看？肉的崩開是有彈性的，會微微往內縮。」她強調，口頭或文字溝通，彼此認知會有落差，用圖片溝通是最精確的。
CC是《村裡來了個暴走女外科》現場的特效化妝師，若前置作業無法完成的部分，就由她在現場處理，例如海洋弧菌感染的傷口，她興奮地說：「這個矽膠皮製作不出來，也不需要雕塑，我現場灌入濃液，看起來像在皮裡面滲出來！」而蜂窩性組織炎的傷口，因為預算關係，是CC在現場直接製作，「雖然做不到雕塑的肌肉紋理，但蜂窩性是表皮慢慢的侵蝕，我還是在現場做到一定程度的厚度和層次感。」
特殊化妝不同於一般化妝，CC 表示：「兩個的美感要求完全不一樣，就像學中文和學英文，語法不一樣。」傷妝的準備時間，有時候幾分鐘搞定，有時要花半小時到一小時，視傷口大小、顏色和細節而定。其實她的工作量很大，拍攝期間，她每天從早到晚在現場，演員的化妝也歸她，濺到演員臉上的鮮血，也是她負責：「我在鏡頭外用很醜的姿勢射演員的臉！還滿好笑的。水槍噴頭還有差，不能散狀的，要轉成直的，因為每一個血管噴出來的血是不同樣子。」
錢要花在刀口上：「特寫」與「混亂」的抉擇
其實，CC負責控制預算，也要懂得取捨，判斷標準是看要處理「特寫」還是「混亂」。例如，海洋弧菌和蜂窩性組織炎，就是稍微要特寫的畫面，因此要處理細節。而在第一集有大量車禍傷患移入的急診室現場，就是一場大混亂，傷口可以用血和紗布來蓋住，簡單處理即可。
這一場車禍戲，導演賴孟傑印象深刻，他表示：「其實特化能做的不多，像是肝臟撕裂傷，外觀也看不出來，所以讓大家看起來很痛就對了！其他傷就是名字、術語報一報，小的帶大的，觀眾真正注意的是膝蓋那一個傷口，細節做完了，剩下就簡單了。」
而片尾的重頭戲、颱風天的斷橋現場，更是一場大混亂。CC 說：「颱風場要呈現的是混亂，不是特寫，觀眾注意到大事發生，只要看到混亂的顏色就可以，加上颱風天傷口有雨水沖刷，細節就不用高，不用花錢在細節上，就可以省預算，因為拍攝也看不出來。」就導演的立場，他這時要花錢的「刀口」是斷橋，而不是特化，這段是致敬2000年的高屏大橋斷裂，「特殊化妝可以偷一下，頭過身就過。」
不過，CC不是一開始就懂得取捨。導演賴孟傑笑說，「有一幕是電擊後要CPR，胸口黑黑的，這顆鏡頭只有CPR胸口起伏一下，我叫她塗黑一片就好，CC覺得這樣不行，還很生氣！」
用傷妝為角色補上靈魂的色彩，團隊跨領域合作挑戰不可能
導演賴孟傑很滿意特化團隊的作品，給她們打了90分。CC 則有感而發：「特效化妝很重要的是團隊合作，開模、雕塑、上色、製皮都是術業有專攻，合起來才會是很棒的東西。起初我認為自己能力不足，在現場做不到他們做的東西，但我忘記了，現場所有的傷妝都是我創造的啊！」
其實《村裡來了個暴走女外科》的特化團隊都是完美主義者，在力所能及之處，交出無愧於心的作品。Dora 表示：「對我來說，我把每一個案子當作藝術品來做，預算是台灣特化的普遍問題，我們做得很心累，還是每一個要求做到極致，在技術上不斷做挑戰。跟化妝、造型一樣，特殊化妝在影視裡是給一個角色靈魂，有時你看到演員上完特效化妝後入戲的瞬間，會很有成就感。」而這樣盡善盡美的成果，也讓特效化妝在這齣醫療喜劇中，為故事賦予寫實的基調，讓觀眾真正入戲。
文／許容榕
責任編輯／朱予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