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時代的變遷，傳統華人家庭價值觀的父母權威與兒女順從，是否已經遇到不同挑戰？用喜劇輕鬆呈現另一種家庭關係，照映出非典型的母女互動，相對於嚴肅教條的劇情鋪陳，在引起觀眾笑淚反應時，更能在看似荒謬的吵鬧中，得到世代轉變的辯證與對話，進而慢慢模擬出當代家庭的多元面貌，也帶出了關鍵叩問：「家應該是彼此束縛在同一屋簷下，還是尊重個體各自追求自由的後援？」
由導演陳慧翎與李俊宏首次合作雙執導的Netflix愛情喜劇《媽，別鬧了！》改編自書籍《我媽的異國婚姻》，描述60歲母親玫玫在喪偶後決定勇敢追愛，並與兩位共處屋簷的女兒如蓉與若敏相愛相殺的互動。這是一個女兒會說媽媽「假登山真發春」、媽媽會告訴女兒追求黃昏之戀就是中年就業的家庭。陳慧翎笑說，當時在網路上看到原著片段，便知道她等很久的非典型母親角色終於到來，「這個母親非常做自己，但通常這樣就會被說不守婦道，可是她老公就已經掛了，為什麼不可以在尋找第二春？玫玫有一套她自己的價值觀，同時也拼命逼她女兒『嫁個好老公』，但她女兒並不認同她。」因為上述關係，劇中家庭顯得非常吵鬧，卻也同時彰顯出世代差異、性別分工與價值觀衝突等議題，透過不同角色的立場，兩位導演希望即便是對戰也好，能夠引起觀眾討論，讓議題被關注，戲就有了價值。
要幸福？先丟掉貞節牌坊吧！
在決定翻拍《我媽的異國婚姻》後，陳慧翎找來欣賞已久的剪輯師李俊宏共同執導，兩人品味相近、個性互補，對此非典型議題也相當感興趣。李俊宏表示，執導這部戲最吸引他的是不分年齡、身份，人人都該有追求自己想要東西的權利。小說中的媽媽曾經在客廳打開電視看到睡著，昏暗的房間與老年人的獨處讓他印象深刻，「其實長者的生活應該也可以很多采多姿的。」
李俊宏想起之前曾看過的新聞報導，那是名80多歲的日本奶奶若宮正子，退休後自學研發了讓老人世代也能開心玩的APP，因此受邀出席蘋果開發者大會，並和執行長庫克深聊，「大家不要覺得自己老了，好像就只能待在家裡好好養老，等死就好。」陳慧翎也深感認同，她表示傳統家庭價值觀總認為黃昏之戀不該被接受，特別是年長女性逐愛，就得承受眾人眼光，甚至自我限制，「好像貞節牌坊就會不見了一樣。但為什麼不能追尋自己想要的生活？」
對於長者逐愛的例子，陳慧翎以自己非常喜歡的美國電視喜劇《同妻俱樂部》舉例，劇情描述兩名個性南轅北轍的女子，退休後兩人的丈夫公開坦承他們是同志、並且彼此早已在一起，而這兩名被離婚的女性，將攜手面對一連串翻天覆地的改變，「可以看見兩個女性間的磨合與友誼，還有兩邊的家庭關係，包括他們的子女要怎麼面對，甚至還有領養議題，我覺得這是一個包容性非常大的家庭。」
不論是一起吵鬧還是各自生活，都是一家人
從陳慧翎導演過往拍攝的電視劇《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中，可以窺見典型的華人母親，是犧牲付出、情緒壓抑，同時也是孩子的情感支柱。但《媽，別鬧了！》的母親玫玫並不想要扮演母親的角色，陳慧翎說，長久沈浸在丈夫溺愛中的母親玫玫，並不覺得母親只能犧牲，「她沒有想要做母親，她想要做一個女人。」但兩位導演笑說，玫玫是根本是天選之人，才能有這麼幸福的感情生活，才會希望女兒也趕快「把結婚當事業，善用女人的優勢」，去找到跟父親一樣好的男人「嫁了」。
從父親角度進一步分析，兩位導演認為在典型的華人家庭中，性別分工多半是父親扮演經濟支柱、母親則是情感支柱，但在《媽，別鬧了！》的家庭中，父親同時是經濟支柱與情感支柱，因此吵鬧背後更深層的原因，是因為扮演雙重支柱的父親走了，家人關係才成危樓，「他們家其實就是三個青春期的女生住在一起，由爸爸照顧」，劇中特別還原父親生命的最後一趟巡禮，檢視此非典家庭中的關係：一心尋求幸福的母親、認為該扛起重擔卻怨恨的大女兒、以及容易被情感忽略的小女兒，在少了照顧者穿針引線後，才會彼此水火不容。但這段關係看在陳慧翎眼中，比起華人家庭典型的冷戰，這家人天天吵架也是一種溝通，「我覺得冷戰最可怕，就是大家都不講。或是單方面爸爸媽媽一直講的那種，都很可怕。」
因此戲中刻意打破傳統華人家庭的權威結構與情緒勒索，讓大女兒在吵架時會直呼母親全名，甚至會說對方頂嘴，「可能當下很殘忍，但其實說完以後大家冷靜下來，就很清楚知道彼此真正想要傳達的是什麼東西。」李俊宏說，就像到了後來，觀眾也跟著兩名女兒的視野，明白媽媽才是那個最勇敢的人，「她勇往直前，從什麼都不會，到可以自己訂機票、飛出國，再大方宣告要再婚，是媽媽做了這些行為，讓女兒們知道自己也應該要走出去了，離開這些年家庭的危樓狀態。」
「我們想要一層一層的扒掉家庭的束縛，到後來你會發現，其實不用大家都綁在一個家，各過各的生活也一樣是家人啊！」兩位導演認為，每個人都應該誠實去認識自己，自由去做想做的，同時也尊重家庭個體的差異性，《媽，別鬧了！》脫離典型家庭角色分工，在吵吵鬧鬧後才理解的，是渴望的愛、需要的自由、追求的理想，這些從來都與年紀或身份無關。
採訪撰文／吳宇軒
責任編輯／朱予安
核稿編輯／李羏
圖源／Netflix提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