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選之人－造浪者》是從一連串「不知道」開始的，它是台灣第一齣以文宣幕僚為主角的職人劇，早在2020年大慕影藝就與導演林君陽接觸，他形容這案子就像一趟沒有地圖的冒險旅程，要走進未知的荒野，「職人劇聽起來很耳熟，但是每一個職業都不一樣，政治幕僚在做什麼？不知道，政治要怎麼碰、講多少？不知道，這東西在市場會怎麼樣？不知道，各種不知道。」
這些「不知道」也包括類型，林君陽回憶：「我們從一開始就知道很難定義類型，要做一個不太容易被定義的東西，它沒辦法輕易貼一個標籤，不是刑偵推理，不是愛情或BL，不是《紙牌屋》，因為沒人做過，就找不到對標的作品，它是一個我們要試著去定義自己的案子。」
在一片茫然中，林君陽很快找到進入故事的角度，他在這群幕僚中，看到和自己的共通點，「我自己是用『拍片人的心態』去看。選舉幕僚滿像拍片的人，有一群志同道合、共同目標的人，有某種專業能力，短時間之內聚集在一起，任務編組，然後去完成一件滿困難的事情，這件事情還賺不太到什麼錢。」林君陽淺笑。
從角色的掙扎得到共鳴，每個職場都會有這些人
拍片人有自己的追求，例如對故事的熱情，喜歡團體生活，也有只想養家活口的人，每個人原因不同，也有各自的掙扎。幕僚們也是，王淨飾演的張亞靜有自己的目的，但她一開始是環保覺青，有追求理想、改變社會的初衷；謝盈萱飾演的「政二代」翁文方，是另一個典型，她抗拒家族事業的傳承，心想：「我一定要改變自己去迎合世道，才能立足嗎？」但她很適合從政；由黃健瑋飾演的陳家競，他樂於當「造浪者」，卻陷入事業與家庭的兩難，林君陽對陳家競最能感同身受，「所有的中年男人大概都會對這個角色很有同感吧。」
辦公室裡也有眾生相，林君陽說，文宣部的蔡易安，就是年輕版的王淨，從街頭抗爭到進入體制，逐漸認知到為了理想需要放棄一些事情；常常在打毛線的雅婷姐，純粹就是來上班，她知道自己擅長這件事，可以養家糊口，怡然自得，「細看的話，文宣部的小夥伴們都有各自的樣子，可能是你在生活、職場會遇到的類型。」
因此，即便政治幕僚這份職業很特殊，觀眾仍可以在角色們的故事中找到共鳴，這就是職人劇與市場最大的甜蜜點。林君陽說，這些角色的困境是真實的，「每一個角色都承載著我們觀察到的台灣現狀，不管是政治工作者，或是在類似的職場環境，都會遇到的很真實的問題和掙扎，這些掙扎都是真的。」
張亞靜不能變成《黑暗榮耀》，戲劇化元素要適當拿捏
不過，《人選之人》不是單純的職人劇，除了背景是政治的，故事也藏了諸多議題，例如環保、同婚、廢死、職場性騷擾。林君陽談到，《人選之人》的元素很多，這些元素必須被拉住才行，例如王淨飾演的張亞靜，她的故事有議題，角色情緒也重，她身為文宣幕僚，白天上班打選戰，晚上化身復仇女神，她必須仔細拿捏表演的力度，而林君陽身為導演，若拍得更戲劇化一點，一不小心就會很像兩部片，「這是這部片最難搞的地方。」
既然選擇以職人作為切入點，復仇只是吸引觀眾的支線之一。林君陽說，現代人可能韓劇看多了，有時候給他一點點東西，就覺得要『炸』到什麼程度，「如果單純提供最吸睛的故事主線，把亞靜的角色無限放大，就變成大女主、《黑暗榮耀》了。真實世界已經夠荒謬，我有沒有機會在相對寫實的狀態，讓觀眾感受到黑暗？在亞靜的故事，我們可以有一些反思、一些議題，不一定要戲劇化到破表，這就是每次不同故事都在拿捏的事情。」
林君陽日前接受《范琪斐的美國時間》單元「阿姨想知道」專訪，談到之前韓劇《魷魚遊戲》很紅：「在韓國高度競爭的社會裡，單一民族國家、所有壓力層疊狀況之下，人性往黑暗裡鑽，他們可以有那種狠勁，台灣人不狠，台灣人有某種善良。」范琪斐則認為，關於人性及故事還挖得不夠深，他回應：「我們終究會找到一種方式討論善惡，但用其他國家、社會產製出的類型、刻板印象，塞到台灣社會，這件事不Work。」
選舉不是符號而已，必須讓人感受到是台灣
在《人選之人》的拍攝過程中，林君陽設法平衡職場與復仇兩條線，不是出於善良的選擇，而是他認為，故事要因地制宜，「在類型上，把故事推到某種極端上面，我覺得要參考每一個地區的風土民情，我們每天見到的人、大家講話的方式，放到故事裡，如果推到非常drama到破表，那就是非寫實，非寫實是不是我們要的？在《人選之人》不是，那就把它拉回來。」
他進一步解釋：「這不是選擇節制，而是每個故事有自己長出來的樣子。《人選之人》在台灣拍、講台灣的選舉，就不希望它看起來像其他國家的選舉。雖然我們是虛構時空，但我們還是希望利用各種方式，讓人家感受到這是台灣的選舉，這種感受非常重要，它必須是講台灣的選舉，不然我們沒必要拍。」
「雖然台灣的選舉有光怪陸離的現象，但台灣也是華人世界完全自由民主的地方，不論檯面上大家吵來吵去，這是大家絕對認同的，是真實的一件事，所以我不想要《人選之人》的選舉只是一個符號，我們利用這個來講故事，選舉和自由民主，是這個片子很基底的東西。」林君陽強調。
採訪撰稿／許容榕
責任編輯／朱予安
校稿編輯／李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