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位堅持訓練的選手背後,都有一位無條件支持的家長。導演洪伯豪分享,拍攝電影《乒乓男孩》的起心動念,來自一位不僅熱愛桌球,也全力後援孩子在桌球路上前行的臺灣爸爸,他的四個小孩都是桌球少年國手,甚至催生出一支在全國賽事中異軍突起的超強桌球隊,寫下跌破眾人眼鏡的熱血傳奇,這個來自桃園中埔國小的故事,就是《乒乓男孩》的原型。
靈感來自中埔國小勵志故事,「小林同學」爆紅重啟拍攝
時間回到 2015 年,來自桃園的中埔國小是全校只有三百多位學生的小學校,相較大城市的校園資源較不足,卻能連續三年拿下總統盃桌球冠軍,擊敗台北名校,成為全國國小桌球隊的總冠軍。當時身為球隊家長之一,也是中埔國小家長會長的梁維倫,便積極尋找籌備拍攝資源,找上洪伯豪一起發想劇本,希望能將這群桌球小將的勵志故事改編成電影。可惜那時大眾對桌球討論度不如現在高,募資的成果有限下只好擱置計劃,而這一停就是好幾個年頭。
2021 年東京奧運,桌球國手林昀儒為臺灣桌球摘下第一面奧運獎牌,「小林同學」爆紅掀起國內對桌球的熱烈關注,讓洪伯豪再度想起這個蟄伏已久的桌球劇本,「當年的故事是以『桌球隊』為主,重新拿出劇本後,我們決定將它改寫成更貼近『成長』的故事,這次才順利推出《乒乓男孩》。」電影講述兩位在偏鄉小學讀書的男孩黃軒(李星緯飾)和胡冠宇(彭裕愷飾),他們有不一樣的家庭難題,但都同樣熱愛桌球、渴望成為國手,沒想到說好攜手前進的目標,卻回頭考驗起男孩之間的友誼。
雖然劇本進行不少調整,但想拍出城鄉差距及偏鄉孩童成長的煩惱,是洪伯豪始終堅持的設定。像片中一排父母輪流餵球給小孩練習回擊的場景,是因為學校資源不足,沒有足夠每個人使用的自動發球機,呈現偏鄉球隊更需要家長的親身參與;又或是兩位主角的家庭都不完整,黃軒的父母離異、胡冠宇的母親早逝,「成長過程中都會有自己的缺憾,他們要怎麼靠自己的努力去補足它,單親的狀態就能作為黃軒和胡冠宇成長的動力。」洪伯豪也發現,運動員訓練很艱辛,對從小開始練的選手來說,能撐下去的原因都是身邊的夥伴,他們能拉著彼此達成夢想。於是,他也讓黃軒和胡冠宇成為隊友,當兩個男孩在面對困難或發生爭執時,就會有彼此的羈絆。
12歲微憋扭、10歲太可愛,小演員只能是11歲
在電影中,觀眾總能被兩個男孩幼稚又天真的互動逗得又哭又笑,採用素人小演員也是導演洪伯豪最大的挑戰,「我想呈現兒童的成長過程,最合適的就是11歲,因為這個年紀即將離開童年的尾巴,但又還沒到青春期,也是一段最純粹的時光。」從拍攝的前一年開始,洪伯豪在各地桌球隊裡進行演員海選,他原本鎖定小四到小六生,很快發現小朋友差一歲就差很多,心智年齡完全不同,大一點的 12 歲出現國中生的彆扭,小一點的 10 歲則過於童趣可愛。要符合劇本演出的小演員只能是 11 歲,多一歲或少一歲都不行。後來洪伯豪從將近 600 位孩子中選出 40 名人選,進行為期三個月的表演訓練,直到開拍的前一個半月,才訂下正式的演出名單。
《乒乓男孩》最主要的角色是兩位男孩黃軒、胡冠宇,以及教練女兒葉怡君,飾演的小演員全部是 11 歲,也都是桌球隊出身。因為黃軒是左撇子,會用左手打桌球很罕見,李星緯便成了洪伯豪較早定下來的小演員,「要選誰演出胡冠宇,是從李星緯去想像兩人搭配起來產生的化學變化。」洪伯豪說,後來選出彭裕愷,也是考慮他和李星緯的年紀一樣,比較不會出現哥哥和弟弟的相處氛圍。小女孩選角的思考角度又與男孩截然不同,「其實 11 歲的女生已經是半個少女,但我希望葉怡君與兩個男生的互動不要出現戀愛感,也不要太像姐姐。」最終定下林菀柔,她是同齡的女生中外型相對孩子氣的女孩,與李星緯和彭裕愷搭配起來更有同學的感覺。
從團體活動看見孩子本質,李星緯三千元想拿去買股票
電影裡看不到的是,李星緯和彭裕愷私下其實是個性截然不同的孩子。在表演課裡挑選小演員時,會透過團體活動觀察每個人可能扮演的角色,洪伯豪也能藉此看見小朋友原本的質地,「像彭裕愷蠻快就有點小leader的感覺,李星緯就是在旁邊玩自己的樣子。」在公告角色分配後,他出給兩人要共同完成的功課來培養演出默契,例如一起去超市買東西煮給大家吃。從兩個小男生討論的過程裡 ,就能看見彭裕愷的思考較周全,也懂得幫助對方不足的地方,李星緯則是一個不怕生,思考十分跳 tone 的孩子。
有次洪伯豪在表演課上安排即興練習,要大家想辦法說服飾演媽媽的徐若瑄給自己三千塊,「多數小朋友都說買書,要補習費、班費這種正當理由,但李星緯真的超妙⋯⋯」洪伯豪忍不住笑了,搖搖手說,「他說想買股票,要買 ETF0050,全場都瘋了!」不只是這次練習,面對李星緯各種出乎意料的行動,多少令人擔心他能否在行程緊湊的現場遵從拍攝指令,洪伯豪則說,「星緯其實很投入演出,也很願意去收掉本來很奇怪的奇異幻想,把自己變成黃軒。」
風雨是成長的必經之路,「水」象徵友情因夢想匯聚
在表演訓練時,彭裕愷對演出指令的領悟力高,表現也十分穩定,選入劇組開拍後,他和李星緯在片場開啟了兩人之間的「較勁」,也造就最牽動觀眾淚腺的精彩哭戲。「他們會比誰在演哭戲的時候,可以最快掉眼淚。」洪伯豪苦笑說實在很沒必要,在拍攝過程中,他會以循循善誘的方式,將小演員當成大人來對話,「把哭戲演好不是會哭就好,有演員三秒就可以掉淚,可是你看不出情感。重點還是內在的感受,要讓觀眾可以感受到你的難過,用人工淚液也沒關係。」後來彭裕愷對角色的情感產生更多自己的詮釋,有一場戲原本不需要他流淚,「但裕愷告訴我,胡冠宇想媽媽的時候應該會有再濃一點的情感,所以這場戲他想帶著淚水演。」讓洪伯豪印象非常深刻。
除了男孩們的眼淚,與「水」相關的符號以不同形式穿梭在《乒乓男孩》的鏡頭裡,像是從天而降的雨水、馬路上的積水和漣漪、稻田裡的潺潺流水,甚至是努力練球揮灑的汗水。洪伯豪希望能在片中呈現時間感,像是春夏秋冬的季節變化,而下雨就成為成長階段裡必經的過程,「我想要讓成長跟下雨過後的心情扣在一起,就算友誼經歷過風雨,只要朝著同樣的目標前行,還是可以找回最初的自己。」而電影中各種型態的水,就象徵被迫分離的黃軒和胡冠宇,一定能在追夢路上匯聚的隱喻。
每一個乒乓球聲和揮拍聲都重新配過,用特殊音效營造空間感
桌球作為兩個男孩成長的媒介和舞台,同樣有滿滿的細節,清脆的乒乓球聲就是一場精彩的桌球賽裡不可或缺的致勝元素。洪伯豪委託臺灣音效大師杜篤之的團隊製作,電影裡的每一顆乒乓球聲、揮拍聲都被重新配音過,「音效不一定是寫實的聲音,可以用更特殊的音效營造球飛過來的空間感。」以現場收音做參考,後期音效能更貼合著影像,甚至配合球的拍點加強節奏感,也無形提升觀眾欣賞球賽的刺激感。
對洪伯豪來說,桌球賽最精彩的地方就在於速度,「原本想用慢格攝影呈現球打到球拍的反彈感,但發現會讓球速看起來很慢,得透過特效才能讓觀眾感受到球的速度跟重量。」電影裡有球彈過來的畫面都是特效,而且完成後都會再讓桌球顧問看過,「教練的眼睛好像都有複眼跟慢動作的功能!」洪伯豪敬佩地說,「他們可以判斷這顆球落下來的角度,或彈起來的高度合不合理。」甚至能在一兩個影格中,察覺特效做出來的球沒有彈到桌面,得退回去重做。
桌球比賽的戲也不是一味追求好看就好,要能呈現出角色的性格與變化。洪伯豪認為打桌球如同下棋,充滿戰略同時也反映心理狀態,「黃軒發現自己變強後,打球就很殺很兇,不去思考對方會怎麼回。胡冠宇在戲裡比較沒自信,打球只不敢防守,不敢回擊。」隨著角色經歷的事件和成長,他們的球路也會發生改變。因此電影裡的每一場比賽都是細心思量的成果,特別是最後兩人在場上相遇的對決,球該怎麼落點、回球要揮什麼動作,或是小朋友的走位在哪、他們當下在想什麼,每一個得分或失分都是縝密的計畫。
洪伯豪透露,在最後的對決裡,他其實很猶豫該讓誰獲勝。《乒乓男孩》的觀眾定位以親子為主,考量小觀眾對劇情的理解力,很早就不考慮以開放式結局作結,曾想過選擇反映努力不見得就會成功的現實,也比較貼近真實人生,但洪伯豪轉念一想:「不要對觀眾那麼殘忍好了,還是讓努力的人獲得他們渴望的結果。」便在劇終給了男孩們的友誼最圓滿的結局。
「如果我不會長大就好了,就不會忘記了。」面對成長帶來的痛苦,男孩在《乒乓男孩》的大螢幕裡喃喃說道。八個年頭過去,當年中埔國小桌球隊的小將們也好好地長大了,還好有電影的魔法,能喚回小時候經歷的酸甜苦辣,讓他們永遠不會忘記那些年苦練的時光,曾經打出的每一球都擲地有聲,付出努力的每一刻都鏗鏘有力。
採訪撰文/林梵謹
責任編輯/許容榕、朱予安
核稿編輯/李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