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大稻埕》是2016年的台灣電視劇,畫家郭雪湖追憶自己在台灣動盪的 20 年代,所經歷的年少生涯;愛畫畫的茶行少爺戀上劇場女伶,這是一段註定無法開花結果的戀情;他們人生筆下的台灣風景,成為後人永恆的回憶。

關於時代劇,《紫色大稻埕》導演葉天倫給了一個很明確的詮釋:一是要鎖定某個特別的年代,同時第二層的意義是創作團隊必須要表現出那個特定年代的特色,把時代的精神融入。算一算,葉天倫已經累積了八部與大稻埕相關的戲劇作品,到底是什麼樣的魅力,讓他一直沉浸在時代劇的氛圍裡?時代劇之所以迷人,關鍵在於何處?哪些地方掌握了,就能夠引起跨時代的共鳴?接下來我們將一起來解構這段穿越時代的旅程。

時代劇種子甫萌芽 觀眾嚴格檢視史實貼合度

《紫色大稻埕》是個鎖定1920年代大稻埕的故事,紫色是一種繁華高貴的象徵,恰恰形塑出那是一個商業、藝術、文化都屬於大爆發的年代。它既是時代劇、又是文學改編作品,講述的是劇作中很少出現的美術,把台灣美術史透過戲劇的方式呈現給觀眾,在戲劇和藝術的結合下累積了深厚的能量。

《紫色大稻埕》是時代劇,也是文學改編作品。 (圖/青睞影視提供)

葉天倫認為台灣的時代劇其實不多,近十年左右才陸續有一些經典作品,嚴格說起來算是剛剛開始成長茁壯的狀態,也正因為才剛萌芽,所以觀眾會比較要求貼近史實,相關戲劇呈現也需有所考究。但每個劇組在將史實轉變為戲劇時,一定會有一些取捨,有些放大、有些帶過,比如每個人拍的大稻埕選擇切入角度一定都不同,但就是這些不一樣才造就把歷史活過來的機會,因為歷史本來就有各種觀點和樣貌,觀眾可以藉由觀影和學習,去找出自己對那個年代的見解和想像,這對創作者和觀眾來說,都是一個重要的學習和成長歷程。

梳理時間的軸線 引發時代與當代的火花

葉天倫特別提醒,站在創作者的立場,一定要有能力從繁雜的素材和史料中,切出一個脈絡軸線;要從前置的過程中,就能找到自己的觀點,不然會很容易被那個時代所吞噬,一不小心就會失焦。每個創作團隊都必須要去思考:為什麼觀眾要來看你的戲?這個劇跟這個時代到底有甚麼關係?要拍時代劇一定要跟當代有一個撞擊,創作者自己心裡要很清楚。

以《紫色大稻埕》來說,它描述的背景是政權動盪的年代,年輕人不畏強權企圖為人民發聲,恰恰呼應了從2014年起始的太陽花學運,展現兩代年輕人公民意識的覺醒,也透過劇情讓兩世代的年輕人對話。但如果是此時才要拍攝《紫色大稻埕》,葉天倫說他的觀點會放在一百年前的西班牙流感,因為世界歷史就是如此輪迴,現在遇到這麼嚴重的疫情,我們來看看一百年前的人怎麼做,不是要矯情的以古諷今,而是要看過去跟現代的撞擊是什麼,唯有呼應當代的觀點,才能更貼近社會,讓觀眾更有共鳴。

就算是表面功夫 也得做足了才行

《紫色大稻埕》戲中,京劇女伶前輩婉華(黃宇琳飾)在教導女主角如月(柯佳嬿飾)時,有一句經典台詞:「戲服只是表面,但就算是表面功夫也得做足了才行。」這段話恰恰詮釋了時代劇必得做足了功課,才能昇華成劇情的張力與助力。時代劇的前期準備時間會比一般戲劇更長、需要閱讀的史料也會更多、演員得學習的內容和付出的努力也更紮實。

《紫色大稻埕》的前期準備紮實,表裡兼具。(圖/青睞影視提供)

《紫色大稻埕》從小說到劇本的改編,足足花了兩年;為了尋找合乎時代感的場景,走訪了200多個地點,還借用了20幾個古蹟;因為講述畫家的故事,所以演員們也去學了繪畫,特別是佛像畫,飾演郭雪湖的李辰翔就曾告訴導演,拍到後來他都覺得是筆自動在帶著他畫,宛如附身般奇妙。

葉天倫同時也安排了劇場與肢體的課程,以及歷史和文學課,光這些培訓至少得耗上半年,而其中最需要努力的部分,其實是語言。《紫色大稻埕》的時代,主流溝通是日文和台語,尤其當時的台語是泉州腔,與現在常見的漳州腔不同,因此就連腔調的部分都需要調整。

比如說飾演男主角逸安的施易男,其實原本台語就說得很好,尤其他的母親就是著名的歌仔戲國寶小生巫明霞(小明明),從小耳濡目染,但偶爾腔調還是不到位,所以仍是需要雕琢。本身也是專業配音員的葉天倫強調,語言是形塑時代劇很重要的ㄧ環,如果語言的細節沒有掌握好,觀影時就很難進入狀況,總是會覺得差了那麼一點層次,這些小細節就像精密的小螺絲,如果一個小地方沒鎖緊,整體看下來就會糊糊的,時代感也沒到味。

時代無法被妥協 所有細節都要有被檢視的自信

時代劇的量體很大、篇幅很雜、主角很多,從演員的腔調、場景的色調、服裝的考究、道具的準備通通是學問、也都必須講究,真需要討論時,所有的細節都要有信心能被檢視。也許觀眾不一定看得出來,但對創作團隊和演員來說是重要的,對產業也是重要的,因為這是一個傳承。

《紫色大稻埕》的各個細節,從場景道具呈現、演員腔調到整體表演,都經過導演的精心雕琢。(圖/青睞影視提供)

觀眾對時代是個扁平的概念,但是透過時代劇,會自動帶入腦袋中,變成一種鮮活的印象。某部分來說,時代劇有其責任感,透過《紫色大稻埕》,很多人對1920年代開始有了想像感和具體感,所以更不能輕易妥協,這是對創作者的ㄧ個挑戰,也是每個製作團隊自己給自己的挑戰。

建立台灣人自信 是時代劇的責任

時代劇是個在國際上讓更多人認識台灣的絕佳媒介,即便是講述過去的年代故事。葉天倫表示,《紫色大稻埕》目前已經透過Netflix讓全世界190幾個國家都能看見台灣,甚至日本當代藝術家奈良美智也曾在推特上發表對此劇的喜愛,充分實踐所謂的「越在地越國際」。精緻的時代劇能讓人看到一種生活的樣態,而這個樣態是能夠跨時代、跨年齡層、跨語言、跨文化的讓觀眾都能理解。而要跟觀眾建立連結與共鳴,重點不在劇情而是角色,觀眾的認同感來自於人性,人物的設定要能感動人心,才是重點。

葉天倫認為,建立台灣人的自信,是時代劇的責任,因為這些歷史都是存在的,慢慢地從被隱沒的狀態變成顯學,因為拍戲必須做很多史料的彙整,一般觀眾可以藉由戲劇呈現,去理解這些整理出來的精華,等於用比較輕鬆的方式,去理解自己的過往。

比如藉由《紫色大稻埕》去認識台灣原來也有這麼棒的藝術家、台灣的茶葉有過多麼輝煌的年代,透過不同階級背景家族的興衰,讓我們看到在日本時代,台灣人各種不同的生活樣態,充分形塑出時代的精神。那個時代的年輕人沒有什麼懼怕,似乎有種大無畏的氣勢,而這種精神其實就是來自於自信,擁有自信才會無所畏懼。然而現在的我們還具備著這種精神嗎?中間失去了些什麼?又能夠再找回什麼?

藉由過去台灣人的不同生活樣態,時代劇可以充分展現「時代精神」。(圖/青睞影視提供)

時代劇不僅僅是娛樂產業作品,它更是一種與過去的對話,具有一種責無旁貸的使命感,這是時代劇可以替台灣人建立的自信,也是創作者繼續做時代劇的最大動力。

文/Amber Chen
責任編輯/朱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