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前,導演吳郁芬謹慎地拿出預先寫好的回答,桌上放著一小罐自己泡的菊花茶,「我沒有急著馬上就要下一部,想回去把根基的東西打好,再來拍會比較穩一點。」輕柔的聲音和清晰的口條,如同其電影《入世》給人的觀後感,平靜卻富有力道,每一個鏡頭語言、素人演員當下的反應,都是細膩且真摯的表現。

回鄉拍片,是讓家人知道我在忙什麼

許多人以為《入世》是吳郁芬在政大廣電系的畢業製作,其實她的畢製是擔任另一部作品的攝影,會萌生自己導演一部片的契機,是為了讓雲林的家人知道她「到底在台北忙什麼」,因此導演將攝影機帶回家,構思一部屬於家鄉的故事。

凝視家鄉的眼睛,讓她看見雲林在這四年有很大的轉變,變成一個只有老人、小孩和外籍移工的孤島,將鏡頭對往家鄉,照顧阿公阿嬤的外籍看護成了必然出現的角色。她以阿嬤所見的真實事件為發想,寫下一位印尼看護參與喪葬儀式的故事,影片裡往生者沒有小孩送終的淒涼場面,不是為了劇情力道的安排,是家鄉真實發生的現狀。

《入世》劇照。

談起回雲林拍片的過程,吳郁芬開心地說,把拍片帶回家這件事讓她感覺很溫馨,「我阿嬤早上六點就會騎車去看美術組佈置得怎麼樣,她覺得很有趣,像辦家家酒。」

短片作品的舞台在哪裡?

《入世》首播後,幾個老人家聚在雲林的早餐店討論觀後感,讓吳郁芬覺得很有成就感。但台灣每年這麼多優秀的短片發表,不是每一部都有機會像《入世》上電視播出,對剛畢業的吳郁芬來說,更是感觸極深。

拍片伴隨混亂的生活作息、做一個作業要花十幾萬,經常是影像創作者難以被家人理解的現實,費盡心思完成的作品,也少有被看見的機會。對於短片進到實體放映的方法,吳郁芬以《入世》參與影展放映的經驗為例,觀察到放映一部長片和短片的成本很接近,所以短片經常搭配導演映後一起宣傳,讓時長能呼應影廳放映成本。但有時身為新銳導演的她自己也會疑惑,「一般觀眾如果不是相關領域的人,會不會覺得我為什麼要在這裡聽一個新導演說話?」

《入世》工作照。(圖/吳郁芬 提供)

獎項是一個被看見的途徑

短片受制於放映成本,因此難以進入院線播映、行銷並回收成本。補助與獎項有助於短片製作,吳郁芬認為,現階段的她如果要讓更多人看見自己的作品,最快的方式還是獲得獎項肯定,這不是為了競逐名利,而是對新人來說,得獎背後的宣傳和隨之而來的媒體訪問,可以為作品帶來更多曝光機會。

說到這裡,她感性地分享,當飾演《入世》看護的素人演員陳莎莉入圍「金鐘獎迷你劇集(電視電影)最具潛力新人獎」時,莎莉告訴她,自己21歲來台灣當看護到現在走了很遠,卻沒想過能走進金鐘殿堂。「雖然莎莉說感謝我給她機會,但其實是我拜託她來拍的,我很謝謝她來幫我。」比起獎項為電影鍍金的價值,導演與演員彼此信任的相知相惜,是她在這部作品裡收穫到更難得的經驗。

《入世》劇照。

新導演的第一部作品,一定是短片?

儘管自己的第一部作品是短片,吳郁芬仍然認為短片不該被定義是新手導演的成長過程,她發現自己很多國外朋友的第一部電影就是長片,是因為台灣的體制和市場,可以給新手導演磨手的預算不足,才會用短片的形式去定義一個導演的能力。

她不諱言,在這樣的創作環境下,以前大學拍短片作業的時候也會覺得短片是長片的一小段,像先拍一段當練習。同學彼此拍短片時也會說「我想要拍一顆蔡明亮」或是「我這部片想要有侯孝賢的感覺」,整體來說還是參考長片作品來摸索短片創作的形式。但在完成《入世》之後,她開始認為短片跟長片是不一樣的傳遞媒介,以敘事方式來說,短片因為30分鐘的設定,「我一進來就要告訴你現在在幹嘛,要很清楚人事時地物,要在很短的篇幅內要有爆點。」

《入世》工作照。(圖/吳郁芬 提供)

短片作品也因為不同競賽場合對短片長度的定義,經常重新拆解敘事,無論是坎城影展限定的15分鐘、高雄電影節25分鐘,金馬獎60分鐘,對創作者來說都是很大的挑戰,無法用長片截取一段做成短片的思維去思考怎麼拍。說到這裡,吳郁芬想了想說,《入世》是個完整的故事嗎,其實也不算,因為沒有頭沒有尾。或許《入世》強調的不是敘事結構大破大立的實驗,而是有限的時間裡將細膩真摯的情感呈現給觀眾,這部影片的情感力量,是吳郁芬在自謙背後付出的努力。

《入世》劇照。

下一部作品要拍長片還是短片,即將進入台藝大電影所的吳郁芬坦言目前還沒有想法,但她不會因為拍片預算限制自己對創作形式的想像,而是看想搭載的故事適合用什麼媒介呈現,「不同的拍攝形式、對應付出的成本也不同,畢竟十幾萬也可以拍一部長片,還是看我想拍什麼題材吧。」

採訪撰稿/宋家瑜
責任編輯/張毓茹、陳珊珊
核稿編輯/李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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