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過後，我也變成一個清理員了。」鳳小岳坦言，這幾年的自己一直處在「很清理」的狀態之中。他認為疫情就是地球在鄭重警告人類「你給我休息」，突然被允許有空間去做些什麼，於是鳳小岳進修一直很感興趣的表演方法，將閒暇之餘累積的歌曲創作整理成專輯，發現音樂不僅能療癒自己，也能療癒別人。如今疫情結束、萬物復甦，當所有的事情重回正軌，鳳小岳卻已變得不同，「我想要繼續清理這個世界。」
嚮往痛苦的喜劇，死亡現場田調嚴肅不輕浮
說來也巧合，特殊現場清理員「大川」一角就是在疫情期間找上鳳小岳，帶著他踏進真正的死亡現場，親手整理亡者的遺物，直視人生等待被清理的課題。《人生清理員》（影集版）講述專門處理清潔死亡現場的「明日清潔社」的故事，由於多數案件都是陳屍多日才通報，清理員除了冒著血腥屍臭進入現場，還承擔長期暴露在屍毒下的慢性病風險。表面上他們負責恢復空間整潔，實際下也整理亡者生前沒能清理好的關係，在劇中，大川和同事還會「處理」抱怨亡者造成鄰居困擾、影響房價的旁人，拿著掃把作勢掃地、實為趕人地喊著「有垃圾喔！」令人捧腹大笑、拍手叫好，「這就是戲劇的特權，」鳳小岳解釋，現實中的清理員看盡人性的自私與醜陋，卻不能真的出面行俠仗義，「笑看人生也是這部戲的主題之一。」比起說教呼籲大家發揮自己的同理心和關懷，透過有點荒謬好笑的表演表達更容易被接受，也能替辛苦的清理員獲得工作時得不到的療癒。
在拍攝之前，鳳小岳曾兩度跟著台灣特殊現場清理員盧致宏進入死亡現場田調及執行，印象最深刻的是撲面而來的刺鼻氣味，「你會感覺很熱，身體發寒、暈眩，因為它跟人有關，而不是其他動物，你會直接面對死亡的狀態，很本能地產生強烈的生存意識，想要逃跑。」但鳳小岳沒有逃跑，他仔細地跟著清理流程一步步完成工作，由於大川是清潔社老兵，這份經驗及記憶大大幫助他呈現角色身經百戰的從容。反差的是，大川大多時候都是不正經地嬉皮笑臉、講幹話，甚至有點調皮，但當他前一秒還在戲弄緊張兮兮的業主，下一秒套上防護衣、走進現場後卻立刻變得專業，「從痛苦的情況中出來的喜劇，是我嚮往的。」鳳小岳藉由張弛有度的喜劇肢體，鬆動觀眾看待生死的嚴肅，但態度並不因此輕浮。
對身體的想像變得具體，表演能像射箭一樣精準傳遞情感
雖然出道16年，鳳小岳跟大川一樣已是職場的資深老兵，但他認為在身體運用上達到真正的從容，其實是在疫情期間進修兩年的表演方法「邁斯納技巧（Meisner Technique）」（註）之後。鳳小岳回想自己二十多歲在《女朋友・男朋友》詮釋角色三十歲時的表演，「演得特別不好，是用不夠成熟的想像所建立的樣子，我現在的心胸比那時候的演員狀態寬闊很多。」他認為自己以前演戲的方式其實都不太對，「就是莽撞，一直誤打誤撞，出蠻力一直試、一直試等到導演說對。」但邁斯納技巧有方法地訓練演員以真實衝動作出表演行動，讓鳳小岳領會演戲就是將聲音和身體想像成一種樂器，透過具象化的想像駕馭它們、彈奏情緒的音符。
鳳小岳自小開始練武，他分享太極拳也將身體具象地形容成「弓箭」，「情感就好比一支箭，弓箭和箭弦本身是沒有出力的，只是彼此緊繃的程度讓它們變得非常強韌，只要能讓它們呈現好的關係，輕輕一拉就能產生很大、很大的力量。」鳳小岳舉起雙手比出射箭的手勢，「你的身體和聲音就好比是那把弓，當你把情感跟意念放在箭上的時候⋯⋯啪！」他放開手說，「就可以非常精準地去傳遞你的情感。」
主題曲〈風車〉和伍佰邀詞，有一個人一直在原地奔跑
鳳小岳解析大川在成為清理員前曾是一名醫生，可以反映任何一位過去對未來很有抱負，卻被種種社會經驗打敗、放棄改變世界的人，「其實以角色特性來說，大川是誰演都可以的，但人生會在什麼時期接到什麼角色，冥冥之中好像都被安排好了。」巧合的是，詮釋為人清理「身後」大事的角色同時，鳳小岳沉澱很多年的音樂魂也被喚醒，他在拍戲之餘製作以「重生」為題的創作專輯《柒》，專輯中由自己作曲、伍佰作詞的〈風車〉則被導演欽點為《人生清理員》的主題曲。
「向伍佰老師邀詞時，我告訴他我看到一個人一直在原地奔跑的畫面。」鳳小岳說那個人可能是自己，也可能是每個人，人生一定會碰到生活不斷重複的階段，每天被現實與責任追著跑，像風車一樣是在原地打轉、裹足不前，又沒辦法解脫，與劇中清潔社員面對的人生有所呼應，「這首歌就是歌頌這個無奈感，卻又很充滿愛！」比起抱怨，他更希望自己的音樂能以正面的方式回應負面的狀態。
中年危機再次喚起音樂魂，出專輯是為了減少生命的遺憾
「抱怨對我來說是一種奢華，但我覺得做音樂要做的是昇華的東西，像是同理心和包容心，也是我現在想提供給大家的能量。」早在成為演員之前，鳳小岳就喜歡抱著吉他唱歌，還拿過台灣樂團競賽始祖「Yamaha全國熱門音樂大賽」的最佳吉他手獎，他熱愛音樂的程度是離家拍戲都要帶著吉他跟音箱入住飯店，「音樂是我的生活，一直沒有想過拿它來做事業。但可能有點中年危機感吧？疫情除了把握時間學想學的表演方法，如果能做出一張音樂專輯也是一個很好的學習，我想要儘量減少生命的遺憾。」今年 36 歲的鳳小岳這麼解讀以「音樂人」示人的起心動念。
從演員跨界音樂，鳳小岳認為創作的本質並沒有改變，但能開拓給自己不同的體驗，像是與許多優秀的音樂人互相砥礪創作、入圍金曲獎最佳新人獎，或是透過音樂節或專場演出接觸不一樣的觀眾，以音樂人及歌手的身份登上中國真人秀《披荊斬棘的哥哥4》，還能與他的偶像，有「吉他武士」之稱的日本歌手 MIYAVI 以音樂交手，在這個舞台上，鳳小岳並沒有太多得失心，能散播好的能量，療癒更多的人，他已感到非常享受和自在。
在《人生清理員》故事裡，不乏許多令人遺憾的孤獨死事件，鳳小岳最奢望的死亡方式簡單卻不容易，他希望能跟在乎的人好好說聲「我走囉！」，並帶著他們的祝福安然離世。不過，鳳小岳也透露自己並不害怕死亡，記得一次工作遇上地震，在一陣混亂中，他平靜地露出笑容，和共處一室的工作人員說：「很高興認識你們！」能用喜劇的態度笑看人生、擁抱各種不確定性，以正向的力量為人們清理恐懼，就是現階段的鳳小岳最渴望達到的狀態。
採訪撰文／林梵謹
責任編輯／朱予安
攝影／蔡耀徵
核稿編輯／李羏
註：邁斯納技巧會訓練你如何根據你的真實衝動來做出行動，並在假想的情境中有辦法給出最真實的反應。這樣子的訓練不僅會讓你的表演更加真誠，也會讓它更具吸引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