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展榮是一個比想像中都還神秘的男子。他是「謝祖武的兒子」,出道即以《有生之年》獲得2024金鐘獎最具潛力新人獎。但若想要再搜尋更多關於謝展榮的蛛絲馬跡,只會看到一個明顯無心經營的官方社群,第一則貼文《有生之年》劇組殺青酒合影,近一則和爸爸一起出席活動的宣傳圖。沒了。
看自己的表演是件痛苦的事情,下戲後還得回去上早八
既然找不到關於「謝展榮」這個人更多的線索,那就只好往《有生之年》裡面找,可以找到那個和吳慷仁互推嘶吼、把「華江整宅」環形天橋當操場在跑的「高丞佑」。那場戲,拍了兩三天,跑了兩三天,「那一場真的跑到不覺得自己在跑,好像真的像高丞佑面臨的情況,一直在繞圈圈,他看到這個世界,還有大人的社會,他覺得很不理解,為什麼大人比小孩還要幼稚,可是他又必須要長大。」謝展榮認為,《有生之年》的表現差不多及格而已,可也就是這場縱情奔跑,替他拿下了金鐘最佳新演員獎座。
回憶彼時心情,跑了幾天終於拍完,收工時是清晨四點,他走回車上,看見日出緩緩升起,「X!我還要回去上早八。」
《有生之年》十二集,每集六十分鐘左右,謝展榮看過的片段加起來恐怕不過一集的時長。他坦言從未完整看過整部劇,大多時是被朋友逼著看的,看了幾場重頭戲,以及後期配音的片段,看著自己那赤裸的模樣實在是有些痛苦。
他說,這樣的痛苦就像參加一場Party,被朋友側錄整晚,隔天宿醉醒來還要回顧那些,就特別彆扭,「我覺得,一個演員很難去評價自己到底演得怎麼樣,因為對我來講我並不是在演。我在社交的時候可能需要演,在酒吧的時候我需要演,可是這個東西,它是我的一部分。」言行於此,稍微能懂了謝展榮說的「演」:日常社交需要拿出的某些特定模樣才是「演」,而在《有生之年》他只是「成為」了高丞佑罷了。
享受四處奔走的生活,拍片是最快樂的事
拍《有生之年》時,謝展榮剛從大一升大二。原本他的第一志願是台藝大,殊不知考上了離家超級遠、隱於山上的北藝大。實際上,他本來要去更遠的地方,「我那時候也有考上墨爾本大學戲劇學院,那時候考慮的點是,我會在澳洲發展嗎?在那邊誰會要找我拍?如果我要在台灣發展的話,那為什麼要花一年幾百萬的錢,在國外學國外的東西再回來?」現在說來輕鬆,可當時謝展榮是陷入一番糾結。如今他十分慶幸自己的選擇,不過念頭一轉,「但我聽說澳洲好像錢滿好賺的!」
港片也看,洋片也看,謝展榮與表演的邂逅始於家庭環境的耳濡目染。不過從高中就開始到處接臨演,其實是因為想賺錢、想找事做、停不下來,「我小時候沒有什麼零用錢,不是說他們不給,就是我自己也沒有什麼物慾。如果真要買什麼,我都是傾向於去外面隨便找點事做,因為我很閒不下來。」
除了跑劇組,他還當過圖書館工讀生,最有意思的是去朋友家裡開的回收廠撿回收,「我就覺得我現在很年輕,如果不多做點事情,以後要演一個經歷過很多的角色,可我沒有經歷過那樣的事,對我來講會很困難。一方面能夠幫助戲,一方面也能幫助我生活。」
上了大學後,謝展榮依然享受四處奔走的生活。大一時和朋友一起接到一部短片臨演,在莊凱勛主演的《海浪》裡扮黑社會小弟,地點在桃園。清晨四點的通告,他們三點從台北出發,開到半路被casting通知延遲,兩人摸摸鼻子從國道掉頭回台北吃早餐,早餐還沒上桌又被喊通告,整天就這麼一來一回,賺到的通告費差不多抵消了油錢。但謝展榮很快樂,「我一直都覺得拍片是世界上數一數二好玩的工作,可以去見到不同的人,然後去到不同的地方,而且又可以過不一樣的人生。」
不怕別人拿爸爸嗆聲,金鐘獎座終究刻著自己的名字
閒不下來,沒工作,就焦慮。上一個劇組《郵票與舒芙蕾》殺青兩個月,謝展榮就焦慮了兩個月,「我真的覺得有點工作狂。」他無法像同學那樣,在家叫外賣,耍廢躺一天,對他來說在一個空間待太久是種折磨,只能開車出去晃晃緩解焦慮,或是在咖啡廳外見見同學聊時事,不過這些都是緩兵之計,唯有工作才能藥到病除。
北藝大附近的「半山妖吐納」咖啡廳,是謝展榮和朋友聚會的集散地。他喜歡把與人的交流實體化,成天掛在網路上於他而言是不切實際的。他不愛滑手機,不愛經營社群,要不是為了宣傳《有生之年》,勉強辦了個可見的官方帳號,怕是無法在網路海洋裡找到他的半點蹤跡,「我會覺得,如果我今天真的想要認識一個人,為什麼不跟他真的聊聊天就好?」謝展榮大方展示個人小號,真的是一篇貼文都沒有。
謝展榮避免與社群軟體掛鉤,因為不願意盲目相信網路上的事情,不願意相信修圖,也不願意相信濾鏡,「我交朋友我所認識的人,我會想要認識他們真實的自己。」時代在向前跑,謝展榮在往回走,他的時間軸像是逆行於一條平面手扶梯。
謝展榮用「自我」兩個字形容自己,「我不太會去管別人怎麼去想,我會覺得你們怎麼想不關我的事情,我有時候也會有一些對於其他人的看法,我也不希望別人來管我。」媒體總愛稱他為「謝祖武的兒子」,幾乎是每一條新聞的前綴。他在金鐘頒獎台上說的那句「給所有不看好我的人,看好了」,被許多人認為是在和爸爸嗆聲,「其實不是。我完全沒有準備感言,就是講我當下的想法,我當下的想法確實就是那樣。」
那句話像把劍,謝展榮蓄謀已久,等待拔劍出鞘等了二十一年,「從小一直以來大家都會這樣,很多時候你做什麼東西做不好,別人就會拿你爸來壓你。」他很早就認清無法讓所有人都喜歡自己,所以又何必,而父親是謝祖武,這是生來既定的事實,無須迴避,「你要怎麼講是你自己的事情,不過金鐘獎到頭來刻的還是謝展榮。」他用自己的步調,走在自己想要的路上,即使這世界亂糟糟,沿途還是有美麗的風景。
採訪撰稿/蔡若君
責任編輯/朱予安
核稿編輯/吳小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