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構思到正式上映,《器子》花了導演簡學彬超過10年的歲月,電影一開頭就以多場刑求直播的蒙太奇鏡頭破題,昭示著這是部復仇虐殺爽片,然而簡學彬卻說:「其實在我心裡,《器子》本質是一部浪漫片,到了結尾大家應該就會慢慢理解。」而這份企圖心,在把影片素材交給後製,剪接師看完的當下反應竟也如出一轍,讓他深感辛苦沒白費,「漫長的製作時間,我也從青年步入中年,巧妙地與個人生命緊密相連。」

《器子》張孝全(右)飾演棒球教練。華映娛樂提供
《器子》張孝全(右)飾演棒球教練。(華映娛樂提供)

新冠疫情讓作品十年磨一劍,電影問世兒女都長大了

《器子》故事描述少年棒球隊教練張其茂,女兒在三個月大時疑似被販嬰集團偷走,妻子因過度傷心自戕,他為追查真相反被陷入獄,出獄後查出是活摘器官集團所為,女兒竟成了別人備用心臟的「器子」,悲憤的他展開一場以暴制暴的反擊。

簡學彬從10年前就開始構思劇本,起初,他打算寫一個剛出獄的父親想找回失散多年女兒的故事,「當時沒有其他元素在裡面,就是個比較溫情的故事。」但當細節慢慢擴大發展後,他與創作夥伴們才陸續加入器官買賣、復仇等議題增加張力,讓《器子》整個故事定調 。

《器子》黃禮豐被關進水牢。華映娛樂提供
《器子》黃禮豐被關進水牢。(華映娛樂提供)

劇情牽涉到器官移植買賣、暗網直播等社會現狀,最主要是企圖反映社會階級的貧富差異,「資源與權力始終都掌握在有錢人手中,他們不把人當人,只是當作物品販售。」不過他仍視《器子》為商業類型娛樂片,自許每部作品都得通過市場考驗,「雖有探討某些議題沒錯,但不會過度著墨,避免造成觀眾太多負擔。」 

電影經過五年籌備後,終於在2019年底開拍,沒想到碰上疫情,當時確診人數飆升,為了防止確診,簡學彬甚至被關在房裡,只能盯著螢幕透過無線電與演員們溝通,無奈之下只好停拍了7、8個月,待疫情穩定後復拍,「沒想到孝全竟閃到腰受傷,只好二度停拍。」

《器子》直指器官移植買賣的社會黑暗一面。
《器子》直指器官移植買賣的社會黑暗一面。(華映娛樂提供)

原本張孝全建議導演乾脆換人,但在簡學彬堅持之下,決定再多等半年,也就是這一等,待張孝全回來後,身型變寬了些,「結果那個味道更對,更顯出一個父親出獄後的份量感。」就這樣,兩度停拍又復拍,《器子》前後耗時3年才殺青,再經過2年的後製,如今才與大眾見面,簡學彬心中滿滿感觸:「那時候孝全的小孩才2歲,現在都上小學了,而我的兒女也長大了。 」

大快人心的背後,在於受害者得到安慰

愛看復仇電影的簡學彬,採用「無罪、有罪、原罪、贖罪」四個篇章來說《器子》的故事,雖有些觀眾回饋很有美劇風格,但並非有意為之。他解釋,主要是後製的2年期間,團隊嘗試了很多剪接方式,即便透過主角過往記憶不斷「閃回」,仍無法以最通俗的途徑讓觀眾認同主角做了這麼多「可怕」的事,反覆討論後才決定採用剪接師建議的篇章式結構,也與好萊塢或日韓等復仇電影有了區隔。

《器子》李杏的頭被套上塑膠袋。華映娛樂提供
《器子》李杏的頭被套上塑膠袋。(華映娛樂提供)

「張其茂在十幾年前承受了莫須有的罪,別人卻認為他有罪,在找回女兒完成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後,他也得到了救贖。」如此安排,不僅順利把眾多人物與龐雜劇情分開來聚焦,觀影者也會產生一幕幕追看下去的懸疑興味。

電影除了充滿懸疑氛圍,許多人看完《器子》覺得大快人心,簡學彬分析原因,「應該就是能得到安慰吧,每個人內心都有一定程度的憤怒,這些受道德約束、無法在日常生活表達出來的怒氣,都可以在電影中呈現。」但他強調,並不是要拍一部含著悲憤單純發洩的「以暴制暴」電影,最終必須回歸到角色上,才能真正得到觀眾認同。

小春刺青有想像空間,婁峻碩個性樸實心思敏捷

談到選角,簡學彬找上張孝全時,他剛為人父不久,加上略帶「腹黑」的設定,應可突破他以往陽光的面向,加上先前與李沐搭檔《誰是被害者》,「只是沒想到他倆在《誰是被害者》的父女情也不深,到了《器子》才迸出火花。」但兩人在片場還會刻意保持距離,果然產生一種「陌生人」的隔閡效果。

婁峻碩飾演李沐的男友,天生演技令簡學彬感到訝異。
婁峻碩飾演李沐的男友,天生演技令簡學彬感到訝異。(華映娛樂提供)

《器子》的配角陣容相當具有人氣,劇中由「頑童」成員小春、大淵及「五堅情」的陳零九、賴晏駒、邱鋒澤等人所扮演的12名棒球隊員,在長大之後,扮演了提供張孝全藏身之處與幕後協助的重要力量。簡學彬說,小春從小打棒球,身上又有許多刺青,「這就給人很多想像空間,好奇他背後到底有些什麼技能。」順水推舟之下,好不容易敲定檔期。

男團「五堅情」的婁峻碩也有不少發揮,扮演李沐男友的他,簡學彬回憶,初見他時就覺得這個人很特別,「婁峻碩是個樸實的男生,不是乍看就很帥的類型,但心思敏銳,肢體動作反應快,能迅速地投入角色,符合《器子》中有錢家僕的小孩受欺負的形象。」同時婁峻碩饒舌歌手的身份,相信也能帶來比較「爆裂」的情緒反彈。

「頑童」的小春相當符合人物背景設定。
「頑童」的小春相當符合人物背景設定。(華映娛樂提供)

多雨基隆符合陰冷氛圍,刑求場景紡織廠就地取材

戲裡大部分場景在基隆拍攝,呈現出一股沉鬱陰冷的基調,簡學彬說:「剛開始與美術討論時,就一致覺得基隆常下雨,整體氛圍很適合,只是拍攝作業會比較麻煩。」至於最後殺青地台中,則是風和日麗完全不一樣的環境,「去台中勘景時有很多點都不錯,但受疫情限制,戶外拍攝前常臨時喊停,導致沒法在台中多拍。」

而刑求的場景,由於很多現成場地沒法使用,工作人員找到一處紡織廠,利用部分廠區搭景,「剛好現場就是個荒廢供電所,牆上的電箱、管線原本就在那裡,我一看到就感謝老天,總算給了我們好消息。」

劇組充分利用紡織廠的廢棄廠區,簡單搭出刑求場景。
劇組充分利用紡織廠的廢棄廠區,簡單搭出刑求場景。(華映娛樂提供)

配樂更讓整體氛圍大大加分,由金鐘獎得主吳欣穎操刀,「因為以前看過她的恐怖片作品,這次早在前期就請她幫忙。」簡學彬透露,自己只有一個要求,就是弦樂,於是吳欣穎安排了二十位小提琴手交錯拉奏錄音,坐在戲院裡就可感受到音樂「左右輪流襲來」的聽覺效果。

吳欣穎還特地設計了小巧思,在「無罪、有罪、原罪、贖罪」四個篇章開頭上字時,會傳來「中東樂器之王」烏德琴的滄桑樂聲,好巧不巧,劇組後來才知道,世上第一把烏德琴的誕生,竟是工匠用自己小孩的骨頭製作而成,冥冥中似乎與電影有所聯結。

李沐劇中有突破以往的激烈持刀動作戲。
李沐劇中有突破以往的激烈持刀動作戲。(華映娛樂提供)

復仇老爸的浪漫,就是保護心愛的人

儘管整齣戲以復仇老爸貫穿,其實細節中蘊含許多溫情浪漫,「記得拍攝第一天晚上,我看到張其茂坐在救護車裡,緊靠著自殺的太太時,壯碩的背影讓我立刻聯想到電影《金剛》,他也是這樣去保護心愛的女人。」

簡學彬帶著這樣的印象,直到拍完最後一幕,「當張其茂開車來到海邊,順手穿上仇家的白西裝時,其實他是想用一個體面的模樣去見女兒,完成把父親身份拿回來的願望。」或許結局看似有懸念,也略顯沉重,但只要把故事精簡說好即可,「短短120分鐘裡,不需要告訴觀眾這麼多的細節。」如同觀看某件事物,永遠無法一窺全貌,「電影也應如此,得給觀眾多留些想像空間才好。」

採訪撰文/譚兆青
責任編輯/許容榕
核稿編輯/李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