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生的某些時刻,我們是否曾為了守護一個人,而選擇說謊?
《難言之隱》(Stay Mum)是一部觸碰道德邊界與親情創傷的電影。本片改編自日本作家北國浩二之原著小說〈謊言〉,並由杏、奧田瑛二,及新生代童星中須翔真主演,以被迫返鄉的女兒、失智父親,及失憶男童三個人物,搭建出一個似真似假的家庭。被譽為日本鬼才的關根光用極其細膩的手法,揭示親情如何在傷痛之中被重組,又如何一步步走向危險的邊緣。
(以下涉及劇情內容,請斟酌閱讀)
當父親因病失智,千紗子該如何修復愛?
女主角千紗子(杏飾)為了照顧多年未見、因失智症而漸失記憶的父親(奧田瑛二飾)被迫回到成長的小鎮。對千紗子而言,父親曾是嚴苛冷漠的存在,如今卻像一個失去防禦力又頑固的孩子。電影前段用大量留白與對比,捕捉這對父女如何在沉默與疏離之間彼此摸索,像是一句無關痛癢的問候、餐桌上的默默分工、深夜走廊傳來父親失序的低語,這些細節將兩人多年積累的情感隔閡,呈現得絲絲入扣。
千紗子壓抑著不耐與心疼,在父親記憶短路的瞬間,眼神時常游移於憤怒與無力之間。這並非傳統的溫情父女戲,而是一場互相試探與修復的過程,導演並未急於給予和解,反倒透過時間,讓千紗子重新檢視曾經的傷口,並開始理解父親當年的選擇與無能為力。
值得一提的是,《難言之隱》藉由父親的失智,對「記憶」進行多層次的探問,讓觀眾不禁思考,如果一個人連過往都無法記住,那麼親情的基礎是否還能成立?這樣的疑問在故事推進過程中不斷回蕩,也讓觀眾感受到失憶是一種身份感的流失。


假扮母親是善意的謊言 也是危險的依賴
一次行車意外中,千紗子救起了一名負傷的失憶男童。男孩滿身傷痕,疑似遭受家暴,原本應該報警處理,千紗子卻選擇隱匿男孩行蹤,甚至開始假扮他的母親,給他安全感。
千紗子替男孩洗澡、安撫他的惶恐,教他重新感受家的溫度。這些看似溫柔的舉動,也讓觀眾陷入矛盾:她的行為是愛,還是自我滿足?當男孩漸漸依賴千紗子,兩人之間的界線越來越模糊,劇中好幾場看似溫馨卻蘊含複雜情緒的場景,都會讓人看了心頭一緊。
隨著故事推進,千紗子為了保護男孩,甚至主動調查他的原生家庭背景,她循著零碎線索,走訪學校、詢問鄰居,才逐漸拼湊出男孩曾經遭受暴力的真相。這段查探過程不僅是情節上的懸疑設計,也讓觀眾逐步能理解千紗子的動機,她努力想確認那份想要「保護」的初衷,是否真有正當性?


虛假的家庭 真實的情感
故事持續推進,失智父親、失憶男童與千紗子,宛如組成一個新的「家庭」。父親因病時而清醒、時而錯亂,卻在某些時刻展現久違的溫柔;男孩在玩耍與笑聲中,似乎短暫忘卻過去的陰影;千紗子則在照顧兩人的過程中,逐漸找到自身價值與存在感。然而,這一切都是脆弱的,這個由謊言堆砌的避風港,遲早要面對外部現實的衝擊。
導演在描寫這個另類家庭的片段中,運用自然光線與細膩聲音設計,營造出近乎幻夢般的氛圍。晚餐時父親和男孩的笑聲、三人恬靜平淡生活的畫面,都讓觀眾誤以為這個家庭真的被重新縫合;然而這種美好無法長久,隨著真相一點點被揭開,千紗子意識到自己無法永遠將男孩留在身邊,這段「幸福」注定會崩塌。
然而失智父親卻在這段過程中扮演了重要的潤滑角色。他在清醒時,能夠感受到千紗子與男孩之間微妙的羈絆,雖然失智讓他難以連貫完整的記憶,但他在某些片刻流露出的柔情,反而成為這個家庭的情感核心。


愛與道德之間的難言之隱
千紗子隱匿男孩、假扮母親,確實在短暫時間內救贖了他,也彌補了自己失落的親情。然而,這個決定對男孩來說,卻是沒有選擇權的被動接受。導演沒有給出簡單的立場,而是讓觀眾自行衡量「善意」的重量。
本片憑藉細膩的劇情刻畫、演員精湛的演技獲2024年日本報知電影獎六個獎項提名,最後成功擒下助演男優賞(最佳男配角獎)。
奧田瑛二曾在訪談時說過,「我在『難言之隱』電影當中扮演患有失智症的角色,其中有一幕是大小便失禁的場面。我知道這聽起來很任性,但最近一直飾演社會上重要的角色,我已經放下。我想再次扮演一般人的角色,這個角色來得正是時候,我沒有理由拒絕。」也就是這一般人的角色,讓從影48年的他,首度抱回夢寐以求的抱知電影獎。
《難言之隱》不僅是一部探討家庭倫理的作品,更點出家庭暴力、兒童受虐的議題,它提醒我們,世界並非非黑即白,許多看似正確的選擇背後,都可能潛藏新的矛盾與代價。當謊言變成庇護,當愛跨越道德邊界,我們是否仍能堅信自己的選擇?


撰文/Bay
責任編輯/張博瑞
核稿編輯/李羏
北國浩二之原著小說〈謊言〉改編,《難言之隱 》 公視+ 熱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