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約在潘慧如經營的寵物旅館,旅館隱身大樓二樓,尚未進門就已聽見潘慧如的聲音,她正和一名飼主討論著狗狗的照護細節,那是一隻18歲的紅貴賓老犬,有心臟問題,「其實就跟人一樣,那人會講話,可是狗狗不會講話,所以就只能靠我們觀察。」潘慧如說。
尚未進入本次訪問主題:她於影集《零日攻擊》主演的〈反分裂家庭〉,和潘慧如就先聊起了「放不放手」的問題,「你知道嗎?狗狗每一次癲癇的時候,其實是極大的疼痛,醫生說那種感覺就像是被200萬伏特的電電到的痛。所以他如果每天一直持續這樣的痛苦,其實是很難受的。」
小學開始,她養了人生第一隻狗狗,除了那隻狗狗是突然離世外,之後養的每一隻,她幾乎都面臨了是否執行安樂的無奈又無解的世紀難題,包含觸發她開了寵物旅館的雪納瑞baby,還有後來領養的老犬臘腸「樂樂」,「每次我都告訴自己,真的到了那一刻要放手,但每次都放不了手。這真的很難。」
對父親的模糊記憶和角色相同,照顧者需要被關懷
從年邁狗狗的照護聊到老人長照,訪問恰巧接軌〈反分裂家庭〉。潘慧如於劇中所飾演的台商妻子林佳如,因為長年沒有聯繫、又無人看護的年邁父親,使原就出現裂縫的婚姻關係更顯艱鉅。而戲裡角色和潘慧如的現實人生有許多重疊,「我是很純的外省家庭出身,再加上周遭親友很多也像是台商的狀態,再加上,從小我父母親是離婚的狀態,我跟著媽媽一起長大,爸爸在我的記憶裡面是很模糊的,就是,我第一次見到我爸爸,是我小學六年級的時候。」


面對生老病死,她早已練就了一身臨危不亂,「我面臨過很多特殊狀況的家人,所以從小就很能理解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情。我會很清楚知道,到最後那個病程、那個痛苦,是我們沒有辦法幫他們承受的。」外婆失智症到失能,媽媽癌症離世,唐氏兒舅舅同樣也是癌症病逝。所以,潘慧如大概也更能共情林佳如,「其實長照這件事情,苦的不是只有當事人,照顧者也是很需要被關懷的,因為那個過程太辛苦了。」
她坦言,照護與金錢和時間劃上等號,是個避無可避的冷血現實。她慶幸自己在面對這些事情時,恰巧是工作最順利的階段,無須擔憂錢的問題,比起許多艱困家庭已是萬幸,「我現在回頭想想,很慶幸這麼早就經歷這些,因為如果年紀再大一點,我自己的身體狀況也不行,可能也退休沒有能力賺錢了。然後我又很慶幸我是單身,所以我的壓力比有家庭要兼顧的人來得輕。」潘慧如想了想又說,「但是單身又會有單身的問題,那我以後誰照顧?」


「性感女神」的標籤有利亦有弊,紅了但很痛苦
2006年,潘慧如憑藉一支騎著單車震出波濤洶湧的內衣廣告一炮而紅,在那個女性意識方興未艾的年代,她很快地就被貼上了「性感女神」的標籤,洗刷掉原先在《麻辣鮮師》裡單純傻氣的學生形象,「一定有利也一定有弊。利就是真的賺到利益這件事情,但不是演戲的機會,是帶來很多商業、主持。」拍完《麻辣鮮師》後她決定到香港闖蕩,兩年的時間,恰巧錯過了台灣偶像劇蓬勃起飛的黃金期,回來後找不到一席之地,失了觀眾記憶,只能摸摸鼻子重頭來過。
當時為了瞬速重返舞台,她暫且擱置了演員夢,上遍大大小小綜藝節目,遙控器轉來轉去都轉不開她的身影,觀眾印象最深的,莫過於她在《至尊百家樂》清涼火辣的賭后大對決;爾後於《康熙來了》被調侃年紀,從此冠上「長青樹」的稱號;在旅遊節目《旅行應援團》,不顧形象戴上土雞布偶裝搞笑。「內衣廣告的廠商說得很明白,他們說在找代言人的時候,其實也不知道我是誰,只是覺得為什麼打開這台也看到我、打開那台也看到我,就以為現在我很紅,然後才找我。」


節目上的潘慧如始終放很開,笑笑地面對揶揄,穿著一身銅牆鐵壁,但是她很痛苦。紅了,有錢養活自己了,可螢光幕前的形象,卻讓她接不到戲,「這是痛苦的第一點,第二就是,一直在箭靶上。」今天打開報紙又是一則莫名其妙、吵架鬧翻的娛樂新聞,明天又搞出什麼節目要換人,然後記者會上世紀和解。
人生處處都是戲,可卻不是潘慧如想演的那場戲,讓她煎熬的,還有狗仔天天蹲在家樓下伺機埋伏,「所以我那時候是非常非常痛苦的,我甚至痛苦到會跟經紀人說,是不是我現在跳下去大家就開心了?」潘慧如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也是笑著的,像綜藝節目上一貫的搞笑輕鬆。可她還是說,「我覺得那個是人生必經的過程,我很感謝有這一段,如果沒有這一段,就不會有現在的思想。」
不想被稱讚漂亮,想被稱讚演得好
曾經被問,若同時入圍最佳主持人和最佳女演員,會希望拿哪一個獎?潘慧如毫無遲疑選擇了最佳女演員,「我的骨子裡就是很想當演員,我喜歡演戲不是因為想出名,而是喜歡這個工作。」然而她也坦言,「我心裡面也很⋯⋯,就覺得好像一直沒有做到,都沒有演出什麼讓人記憶非常深刻的角色。」不管是《姊的時代》裡霸氣嫵媚的馬莉莎,還是於電影《同學麥娜絲》挑戰赤裸情慾戲,潘慧如不斷自我突破,但她總害怕別人對她說:妳在裡面很漂亮!「我知道那是稱讚,但我好希望大家看到後說的是:妳在裡面演得很好!」


那是否有那個撕掉「性感女神」標籤的關鍵角色?潘慧如回憶起和喜翔合作的第一部劇《幸福返鄉30+》,「跟喜翔哥拍戲他教了我很多,我一直記得他說:『演員不要濫用眼淚,要擅用這個技術。』我自己也會覺得,有時候掉淚並沒有感動人。」
後來她漸漸找到在不同戲劇形式的表演方式。而一直以來,她始終避免去做過多的角色設定,比如什麼星座、什麼血型,因為設定了,到現場總是另一回事。不過,這次〈反分裂家庭〉她卻反其道而行,「這部戲大概是我從影以來,第一次做功課做得最足的一部。第一因為要跟寶哥(戴立忍)合作,我覺得必須要把自己所有的狀態準備到充足完善。」
殊不知到了現場,終究還是另一回事,劇中兩人爆發激烈衝突、簽下離婚協議的重頭戲,拍攝前有特別對戲,「但真正拍的時候,完全不一樣!」準備並非徒勞,只是劇本終究是劇本,演戲的Flow只能現場感受。


「拍完《零日攻擊》後我有在思考,接下來拍戲我可能不會用這樣的準備方式了。我太Care了,反而做了太足的功課之後,讓我陷入到一個極大的壓力,反而更不知道現在該怎麼辦。」潘慧如大笑著說,拍攝第二天,戴立忍還真問了她把角色設定哪個星座,「我就說我設定她不是雙子就是雙魚,然後他就:『哼!雙魚?』」
工作做得開心最重要,談戀愛的變動性想想就累
她認為,人生處處都是戲,只要出現在螢光幕前,就是種演繹,「其實『潘慧如』也是我演的那個角色。私底下我很I(內向型人格),我是沒有辦法跟人太多互動的,這跟在螢幕上不一樣,可是在工作場合,我是可以主動和人互動的。譬如拍戲現場就是上戲,下了戲我就做自己的事情,不太會去跟人家聊天,都是自己默默的。」


走過了必須穿著性感衣服打麻將的彆扭難耐,見識了娛樂圈名利場奇觀,現在的潘慧如,已來到人生最怡然自得的階段,「我想要過好生活,過生活的意思是,我可以選擇。」有選擇因而會更謹慎選工作?「不能說更謹慎,反而是可以用坦然的方式去選擇工作,更坦然的意思是,我沒有覺得我一定要當主角,客串我也愛,因為我只是喜歡演戲。」少了代表角色的遺憾感,也沒那麼厚重了,「其實在演藝圈工作都是被選擇,所以也強求不來。現在就是覺得,把它做好、做得開心比較重要。」


回到螢光幕下I人的世界,潘慧如坦言,自己是需要陪伴的人,但同時想擁有獨處的空間,可以一個人吃飯、逛街,無法一個人看電影、旅行,「我應該還是會依賴。」她早早就向媒體坦白從寬,對婚姻已無期待,「談戀愛OK,我沒有排斥,只是我這個人的個性就是,我喜歡這件事情,就很固定,包括我的髮型師從小到大沒換過。」她接著說,談戀愛的變動性太大了,想想就累,要重新認識一個人,也好累,「再加上我覺得自己還蠻龜毛的,所以要能夠忍受我的人,好像也有一點點困難。」於潘慧如而言,人生於此,存三五知己,有毛小孩相伴,足矣。
採訪撰文/蔡若君
責任編輯/許容榕
核稿編輯/李羏
圖片/潘慧如IG、牽猴子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