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的台北，人聲鼎沸的永樂戲院，正在演出經典劇目「貴妃醉酒」。
觀眾口耳相傳，「未見藝旦，免講大稻埕。」現在多了下聯：「未見夏老板，免講藝旦戲。」達官貴人費盡心思想搶到第一排的絕佳位置，不為別的，只為仰望京劇名角夏慕雪的嫵媚雍容。她一出場，掌聲如雷般響起，大票戲迷癡迷叫好。
人生如戲，舞台上下，各有風起雲湧的複雜人心。這是時代劇《茶金》的重要場次，劇中名伶夏慕雪的一舉一動，與大時代的黨政商場互為牽引。
「已經很好」這句話裡隱藏的玄機
2020年的花蓮，飾演夏慕雪的李杏，在瑞舞丹大戲院的四天京劇拍攝場次中，要演出「貴妃醉酒」、「竇娥冤」等經典劇目。她的姿態唱腔圓融優雅、形神兼備，看過的人都留下深刻印象。但很少人看出，拍完這幾場戲之後，李杏心裡巨大的焦慮感不但沒有消失，反而轉化為深刻的沮喪。
「我覺得做得不夠好。」李杏說，「雖然每個人都跟我說『已經很好』了，但還是有個『已經』。」
李杏知道，這個「已經」的前提，是指有限時間下的成果。她非常清楚，京劇表演每個身段唱腔，都是十年二十年的基本功夫起跳。想在短時間內習得京劇精髓非常困難，所以她對自己設下超高標準，「那是要呈現出來的，那是我要說服觀眾的東西，一定要求要很高。」
自己給自己的壓力，最龐大也最難排解。不過對李杏來說，壓力與焦慮無可厚非，焦慮感也會隨著時間與正向回饋，一點一點釋放出去。觀察李杏，會發現她身上獨特的自信與優雅，就像《茶金》的夏慕雪，她費心苦練的身影不會讓人看見，直到成果令人讚嘆時，觀眾才恍然驚覺，每個游刃有餘的身段，都來自表演者的自我要求。
做足準備後就讓一切有機發生
所以當《茶金》預告陸續釋出、觀眾驚艷於她的演出之後，面對媒體提問「當初是怎麼揣摩這個角色的？」李杏給了一個饒富意涵的答案：當演員做足功課與準備，拍戲現場就讓一切「有機的發生」。意思是在拍戲現場，演員已成為角色本身，一切反應都是自然而然。當然，前提要是對於角色有全面的準備與投入，例如在拍攝期間，李杏與對手戲多的溫昇豪、黃健瑋，即使下了戲回到民宿休息，都還在討論角色的愛恨情仇，試圖釐清分析角色在大時代下的心路歷程。「角色會跟在自己身上一輩子的，你好好經過了這個角色的歷程，他就走不掉了。」李杏說。
的確，李杏的眼神中，始終有夏慕雪的成分在。
「夏慕雪的『姿態』非常重要，」李杏說，那不是跩得二五八萬的高傲態度，而是即使命運讓你顛沛流離，也不委屈自己，舉手投足都看淡一切、沉穩優雅的氣度。不論是對自我高標準的要求、或是追求熱愛事物的勇氣，李杏與夏慕雪這角色都非常相像。李杏開朗自信、有話直說的個性，也展現在社群媒體與粉絲、劇組夥伴的互動中，粉絲稱呼她為「娘娘」「杏姐」，都被她「姐的氣場」所吸引。
對表演的純粹熱愛就是姊的氣場
而姐之所以成為姐，或許是因為找到了最愛與自信的來源：表演。
李杏熱愛表演與戲劇，只要有人跟他說某部劇好看，她一定趁空好好欣賞，大量瘋狂地涉略戲劇、動畫、電影，是她的日常；她也參與「黃秋生第一屆台灣表演班」，吸收前輩對表演的深入見解。「上課的時候，表演會變成一種非常純粹的東西，」李杏談著表演，眼神專注有光，「昇豪哥（溫昇豪）問過我一個問題，他說，除了喜歡演戲，妳有沒有別的興趣啊？」恐怕沒有其他事情，像表演一樣，可以帶給李杏如此大的熱情跟樂趣。
從大二第一次演出開始，李杏就確認了自己對表演的鍾愛。她到英國念表演研究所，畢業後回台繼續打拼，每天瘋狂試鏡的日子持續了好幾年，「那時候懷疑自己、自我否定，大概有三千萬遍吧！」她苦笑。不過，當過去的痛苦成為蓄積的養分，李杏遇到了《樓下的房客》的角色機會，從而讓更多人認識了她。「很謝謝那時候，自己沒有放棄，我還想證明，因為我覺得我可以。」
作為觀眾，也想感謝那個當初沒有放棄的李杏，讓我們窺見台上角色的風範，總是來自更多台下的厚實功夫。
採訪撰稿／陳珊珊
攝影／陳慶昇
責任編輯／朱予安
核稿編輯／李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