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處女作《返校》在台灣影視上創下驚人的紀錄,《刻在你心底的名字》乘載滿滿的話題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讓「票房明星」這個標籤深深烙印在曾敬驊身上,這一路迅速累積的壓力,卻只能化做一個個看似溫暖的笑容裡。他語氣一頓,濃密的眉毛皺了皺,露出了一個很複雜的表情:「有時候我也在欺騙自己吧,可能其實沒有那麼開心,好像還是要跟大家說,不會啦我還好啦。」
口頭禪「還好啦」說久了,也開始讓曾敬驊自我懷疑,到底心中的想法究竟是什麼?而《疫起》的導演林君陽彷彿看穿了這樣出自於壓力的勉強笑容,把他和安泰河這個角色的影子重疊在一起,「這個角色心中有一個秘密,他一直在填補一些東西,但他卻希望給別人一個樂觀正向的感覺。」在《疫起》中拚死奉獻,為了病人不顧自身安危的安泰河,其實在設定上是個有點「過度」關心別人的護士,這樣的表現是為了彌補921大地震家人離世的痛,正因為曾失去過,所以當安泰河面臨又一次災難來襲,出自「私心」的付出,也都只為讓自己能夠更好受一些。
「這樣的感覺是人都一定會有的,不管你今天是做壞事,還是做好事,其實終究都會有一個你想要填滿,或是掩蓋的一個缺口。」曾敬驊認為,安泰河從來都沒有發現自己的真實心情,甚至真的以為自己就是這麼想幫助別人,未來志向更要做個無國界醫師,直到夏正(王柏傑飾)在樓梯間的一句質問「你沒有這麼偉大」才讓他開始動搖,思考在面臨生死關頭時,真正想做出的選擇。
人生總是不按牌理出牌,失去、失誤、失望都無法掌握
「當安泰河最後在搶救那個人的時候,我覺得他真的是用盡了全力,還帶有一點憤怒。憤怒的是,為什麼每次我好像都沒辦法救回我最在乎的東西,我幫助了那麼多人,但是我永遠救不回我最在乎的。」曾敬驊回憶起《疫起》結局一場極具情緒張力的演出,安泰河即便自己確診,看到病人倒地,仍顧不得隔離,直接衝進病房施救的場景。而那時候在安泰河腦海中的畫面,閃過的是搶救失敗的王護長,在家人離去後最像自己母親的人。
安泰河面對失去的心情,同樣也映照在曾敬驊身上,「有太多東西是你沒有辦法掌握的,我原本以為我可以堅持到最後,但有時候就是不知不覺,突然天上掉下來一個什麼,就把我這些蓋好的城堡都打壞了。」不管人生做好多少準備,似乎總是不會按照規劃走,工作上的失誤,對人的失望,都為曾敬驊帶來改變,讓「失去」成為了他最深一層的恐懼。
只要勇敢往下跳,或許就會飛起來
將自己的人生和角色共感,即便是恐懼,即便是壓力,曾敬驊仍然可以透過演戲來達到自我療癒,「演戲這件事情可以變成一個經過,我可以藉由這個角色去經歷一件事情,然後我可能會有一個新的結果出現,這個結果會對於我想爆發,或是我想掉下去這件事情有新的想法。」他認為,演員會無意間在演戲中長大,變成一個更成熟的型態,他笑稱,有時候甚至會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已經和同年齡的朋友產生落差,自己聊的話題會變得更老成。
從出道到現在,曾敬驊對表演的想法也不斷在改變。「剛開始演戲的時候,我記得我有一次緊張到真的一句話都講不好。然後我那時候很菜,因為我又很敏感,很擔心別人會怎麼看我,所以我就很緊張,念錯了第一次,後來就錯得亂七八糟,導演最後必須一句話一句話分開幫我拍。」太在乎別人的眼光,讓表演變得格外困難,他總覺得要學的東西有很多,但是到底要學些什麼卻不清楚,學會了也不見得適用在自己身上。
曾敬驊回憶:「剛開始演戲的時候,我記得我有一次緊張到真的一句話都講不好。」
漸漸地,他開始轉換心態,把感官打開,更坦誠地去感受角色,也克服了自己的緊張,「以前真的覺得別人太在乎你了,其實別人根本就不鳥你是誰,大家只想趕快拍完收工回家。」《疫起》混雜了希望與絕望的氛圍,並細膩描繪災難當前時人性的暴力與溫柔,他身為演員跨不過去的門檻,也因《疫起》開始有了往下跳的勇氣,「有些情感或許我們當下就可以去表達出來,試著踏出去,就像你站在懸崖的一邊,有人叫你往下跳,可是你還是不敢,但其實跳下去,你會飛起來。」
在演藝圈扮演一個旁觀者,必要時刻成為往前衝的那個人
在新人輩出,各種演員靠才華鬥競的的演藝圈戰場裡,現階段的曾敬驊正默默感受這一切,不管是觀眾的凝視也好,內心光與暗微妙的矛盾也好,他就像個旁觀者,等待某個衝動突破重圍的那一刻,「其實我看得懂發生什麼,但我沒有想去參與,但我會有一個衝動,在必要的時刻,想變成第一線衝過去的那個人。」他不相信努力就可以達到夢想這件事,因為命運的安排在現實世界比什麼都重要,準備好的人更需要有準備好的機會,有了入場券才有最後占卜吉凶的可能。
聊到比較嚴肅的話題,他總是掛著有點逞強的笑容,想要化解可能不小心流露出的些許負能量,「我好像重心放在別人身上比較多,在乎自己比較少。可能我覺得我沒有資格把這些壓力施加在別人身上,或是我也沒有必要讓你為我擔心什麼。」雖然這些情緒偶爾會不堪負荷,偶爾會爆發,但他都還可以自我控制,盡量讓自己達到平衡,「徐漢強導演很開心地跟我說,我怎麼還是這個死樣子,我到現在還沒有壞掉,他覺得蠻好的。」現在的曾敬驊透過表演釋放能量,不放任自己在深淵陷落,或許這都是他還沒壞掉的理由。
「但還好啦,其實也就是這樣。」搭配著招牌口頭禪「還好啦」,曾敬驊再度露出了笑容。
採訪撰文/朱予安
核稿編輯/李羏
圖/曾敬驊、CATCHPLAY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