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會用刻板印象去評斷一個人。」這是電影《惡女》導演宋欣穎的破題，也點出了《惡女》這部電影的核心，「就像是大家對我的刻板印象就是溫馨、懷舊，但那是一部分的我，我不是只有這樣子而已。」宋欣穎拍《惡女》的初衷，也有想要顛覆社會對女性的傳統想像。但是，這條路究竟有多難？
《惡女》以戀愛詐騙為基礎，在劇情中放入媒體道德、鄉民正義等議題，宋欣穎說，這個故事其實沒有花太多時間，「我在做《幸福路上》的時候，就一直在構思這個劇本了。」而啟發宋欣穎開始思考這個故事的，是一個源自日本真實連續殺人詐財事件的女主角：「木嶋佳苗」
「她就是靠戀愛詐騙維生，住在日本東京港區二十幾樓的摩天樓，開賓士車、拿名牌包。」宋欣穎當時被這個女人吸引，因為這個女人有一項不符合社會標準的缺陷，「所有人一看都會覺得她很醜。」因為這樣一個奇怪的案件、一個難以理解的嫌犯，宋欣穎一頭泡進了《惡女》這個故事，也為她的創作拉開新的序幕。
全面剖析木嶋佳苗，大型罪犯卻還有一票狂熱粉絲
「對於影視作品來說，最重要的可能是人物，人物是不是有魅力，是不是立體，是我在創作和作為一名觀眾的時候，最為重要的重點。」以人物破題，宋欣穎說《惡女》就是如此的故事，要探問一個人的善惡，不是絕對的，「一個立體的人物，她應該是充滿問號的，她真的惡到底嗎？還是她其實有一些人性？」宋欣穎認為每個人都有本命，人物要立體，一切就不能非黑即白。
了解木嶋佳苗，是宋欣穎一開始最為重要的任務，「我開始研究，看了她的書，看了媒體對她的報導。」宋欣穎發現這女人真的很奇怪，犯下這樣一起造成社會風聲鶴唳的案件，但她卻有一大群的粉絲，「這女人有粉絲，讓我覺得很意外。」宋欣穎認為，在現在的社會結構之下，女性辛苦工作或是持家一輩子，都沒有像木嶋佳苗這麼多錢，木嶋佳苗彷彿打破了男女被社會約束著的性別藩籬，「她究竟怎麼將男人玩弄於鼓掌之間，同時跟很多人交往，根本就是時間管理大師，所以我開始對這個人有興趣。」宋欣穎開始思考，她要怎麼講這一個故事。
《惡女》正是宋欣穎將木嶋佳苗這個人物，搬到台灣社會之後，重新設計的作品。故事由年輕女子黃立美的視角出發，偶然間發現父親的新女友何秀蘭，並對這個家的「外來者」產生疑惑。越是認識何秀蘭，黃立美越是感到疑點重重，同時，新聞上報導多起自殺案件中的自殺男子，也恰好都是何秀蘭的前男友，為了揭穿何秀蘭的面具，黃立美跟父親對立，丟了工作，人生陷入低谷，最終也成為了自己未曾想像的人。
宋欣穎田調時，為了將何秀蘭這個角色能夠貼近台灣的社會現實，去問了很多有類似遭遇的家庭，「我去觀察、訪問了一些家裡有想要娶何秀蘭這樣女人的親戚。」宋欣穎很在意，這類家庭中的成員，為何會對何秀蘭這樣的人有這麼深的敵意？「她來了以後，可能可以照顧你的父親，那你不是很輕鬆嗎？」宋欣穎說她實際走訪了一輪，她推論出可能的原因，「那個討厭我覺得有包括嫉妒跟佔有，這個女人比不上我媽媽，然後她是來分錢的，這兩種想法。」
縱使做了這麼多功課，但是宋欣穎說，「我不是這樣的女性，你要我去精進廚藝，去服務一個男性賺錢，我做不到。」所以她轉了個彎，創造了黃立美，一個她能理解的女人，「喜歡工作、認真、管理身材，可是事實上，她的情路不順。」宋欣穎認為黃立美與何秀蘭是對比，藉由兩個角色之間的互動，能夠看到《惡女》這部電影想要探討的核心。
電影最後，觀眾將看到兇手的反轉，宋欣穎說這是設計劇情的思考，一個各方面都優秀的女性，要如何鑄下大錯？一個被千夫所指的女性，要如何翻轉自身？這些都是她在構思劇本時，審慎度量過的，「除了要有汪洋般的殺意，也要有汪洋般的動機。」為了將這樣的故事推向高潮，宋欣穎體悟了要讓故事合理，如何讓角色動機強大是重要的關鍵。
「我覺得一個好的電影作品，是能夠讓觀眾目不轉睛的，走出戲院的時候，有屬於自己的思考，什麼是好女人、什麼是壞女人、什麼是好人、什麼是壞人，都漸漸長出自己的想法。」宋欣穎期待《惡女》，能成為這樣的一部作品。
林美秀腹黑形象大反差，邵雨薇主動加自慰戲刻畫性自主意識
《惡女》是宋欣穎在動畫片《幸福路上》之後，首次執導真人電影，她說其實沒有遭遇到太多的困難，這也是因為在拍攝前，她就盡力將所有溝通做到最好，「我們沒有超支，OT（超時工作）也極少，每天都拍八小時就收工。」包括演員的表演，她也讓出很大的空間。
人物只要立體，性格的層次就會很多，也會因為故事的推進而讓角色進化，出現個性上的轉折，所以演員很重要。飾演何秀蘭的演員林美秀，過往的喜劇、媽媽形象，與何秀蘭的腹黑差異慎大，「但美秀姐看完劇本一個小時至兩個小時，就決定說她要演。」宋欣穎說因為林美秀答應的爽快，反而讓她害怕，「我開始思考，我要怎麼調整她的形象。」宋欣穎想了各種方式，造型要怎麼做，表演要如何呈現，最後她只跟林美秀說：「妳的歷任男友，妳都把他當兒子在照顧，妳可以一步一步的生活到現在，妳一定有妳的算計跟能力。」
飾演黃立美的邵雨薇，宋欣穎則感覺到了來自演員的豐富想法，「我覺得她是一個非常有想法的人，跟黃立美很像，處處要求完美的態度也不謀而合。」在拍攝時，邵雨薇對角色提出非常多想像，其中最為重要的，是自慰的戲。
性，在《惡女》中很重要，透過何秀蘭告訴黃立美，如何用性掌握男人，如何享受性愛，如何透過性愛表現自己的主體性，讓女性的自覺藉此開展。邵雨薇就著這個點，提出加入黃立美自慰的戲，「本來沒有那場戲，是她要求要加的。」宋欣穎說邵雨薇的大膽，讓黃立美這個角色更為成立，也因為邵雨薇表演的細膩，讓這個角色有了靈魂。
讓女性重新了解自身主體性，善與惡不再侷限刻板印象
「你認為的正義，是正義嗎？」宋欣穎說，在《惡女》中，除了刻畫女性在社會中的存在焦慮，她最想探討的就是這個議題，「我覺得這個世代，這是很需要被討論與反省的。」刻板印象在現在這個快速的社會主導了人們判斷人、事、物的方式，「但是為什麼這個世界會這樣交代我們？我們對於人的善與惡，是不是太過刻板印象了？」
宋欣穎希望《惡女》能夠將問題拋出，讓社會去討論，也藉此讓台灣社會自省，如同劇中的女性一樣，重新了解自己的主體性。「我作為一個說故事的人，我的養分是從台灣來的。」宋欣穎說，她接下來也希望繼續探討不同面向的台灣，「想要在台灣拍片，拍台灣的題材，是因為我覺得那是我的獨特性，因為我在這邊生活，我的觀察、我的獨特都來自於台灣的生活，而不是其他地方。」
「我覺得只要是有力量，可以感動人的，我都想做。」宋欣穎說她不是給自己設限的人，因為有趣的故事太多，身為一個說故事的人，她想做能讓所有人都記得的故事，屬於台灣的故事，而原因很簡單：「我所有的靈感，都來自我的生活，我生活的這塊土地。」
※ 木嶋佳苗為2009年日本發生的連續騙婚殺人詐財事件，主角利用結婚之名接近多名男子，進而謀財害命，引起日本社會一陣譁然。2017年由最高法院駁回上訴、死刑定讞。
採訪撰文／陳宣任
責任編輯／朱予安
核稿編輯／李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