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東京旅遊,「新宿」絕對會列在每位旅人的行程表上。放眼東京甚至是整個日本,新宿在政治、經濟、文化各方面皆佔有重要地位,夜幕低垂後,就如日劇《新宿野戰醫院》每集開頭都以不同語言的旁白講述:「這裡是新宿歌舞伎町,東亞最大的紅燈區,夜總會、牛郎店、陪酒酒吧,各式各樣合法經營的風俗店鱗次櫛比,所有人都能放心享樂。」在編劇宮藤官九郎的筆下,呈現出新宿紙醉金迷下荒唐、搞笑、卻又現實得令人悲傷的一面。

新宿:東京的心臟與日本的縮影

新宿區位於東京都的中心地帶,與澀谷、池袋並列為「東京3大副都心」,東京都廳就位於此地,作為整座首都圈的行政管理中樞。新宿車站為多條鐵路路線行經的交通樞紐,並被金氏世界紀錄認證為世界上最繁忙的車站,日均客流量超過350萬人次,幾乎和橫濱市內人口372萬媲美;西新宿的摩天大樓群則匯聚了個大跨國公司總部、金融機構,以新宿車站為中心,周邊聚集眾多大型百貨公司、購物設施,並且持續進行大規模開發,2023年4月開幕的「東急歌舞伎町TOWER」有高級飯店、電影院、餐廳進駐,更展現出其最尖端的流行文化地位,大樓所在的歌舞伎町,亦持續保持著亞洲最大的娛樂區優勢。

不過有人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江湖。新宿的治安問題長期受到關注,《新宿野戰醫院》鋪陳出的荒謬與血肉,從醫療平等、女性地位、社會邊緣人等社會議題都其來有自。故事描述美國籍前軍醫 Yoko Nishi Freeman(小池榮子 飾),在因緣際會下來到新宿歌舞伎町「聖心醫院」工作,這家醫院規模小、設備差、人員少,加上院長高峰啟介(柄本明 飾)年事已高又有酗酒問題,醫院瀕臨倒閉邊緣,不斷被弟弟高峰啟三(生瀨勝久 飾)催促要改建為停車場或有賺頭的醫美診所,讓醫美專業的起三之子高峰享(仲野太賀 飾)繼承。不過,「聖心醫院」雖小,卻是新宿地區的生命燈塔,Yoko雖然治療方式顯得粗糙暴力,但直率的性格與對生命的尊重,為這片混亂注入新的活力與契機。

隱形無家可歸者無法獲得社會保障

《新宿野戰醫院》觸及了許多當代日本社會的敏感話題,包括無家可歸者、非法移民、援交少女、毒品濫用等。宮藤官九郎以他一貫的手法,將這些嚴肅的議題融入喜劇元素中,既不失輕鬆幽默,又能引發觀眾的深思。

Yoko的美國前軍醫背景初看雖然覺得有些突兀,卻不斷回應了劇中最核心的主題:嘴邊的「在戰場上,生命是平等的」日本雖然和平,新宿卻像座不平靜的「戰場」,而軟硬體設備都差強人意的聖心醫院,卻最大化地接納各種背景的病人,不過劇中亦提及了因為沒有健康保險卡而無法就醫、根據社會地位而有醫療資源落差的現實面,點出邊緣群體的社會福利問題。

以無家可歸者為例,根據日本厚生勞動省的統計,2024年有2,820人,與2007年的18,564人相比,已減少8成,有人推測是因為日本經濟有好轉、支援制度逐漸健全,人數才有所減少。2002年制定的《支援無家可歸者自立等之特別措施法》中,將「無家可歸者」定義為「無故以都市公園、河川、道路、車站等設施作為居住場所,並在此維持日常生活的人」,但定義相較於其他國家相對狹義,實務上會有更多黑數。

2018年東京都福祉保健局曾經對「隱形無家可歸者」進行調查,針對了因為某些原因而沒有固定住所,不得不在網咖等24小時營業場所過夜的人(又稱「網咖難民」)結果顯示光是在東京,每天便有約4,000人。這些人無法被歸類在無家可歸者,也因此無法獲得相關的社會援助與保障,也因此必須要由如劇中角色南舞(橋本愛 飾)所屬的 NPO 法人「Not Alone」一樣,透過其他管道取得協助。

故事中提及的「東橫Kids」(トー横キッズ)也是實際存在的現象。

2015年以哥吉拉頭像為標示的新宿東寶大廈建成後,從2018年起便開始在附近廣場聚集許多年輕人,一開始以自稱為「自拍圈」(自撮り界隈),因為聚集的人大多年紀輕,因此附近的居酒屋、風俗店從業者便稱呼他們為「東橫Kids」(他們則自稱為「東橫圈」,原文為「トー横界隈」)。原本只是聚眾玩耍打諢,2021年時開始引發數起事件,比如有少年在路上用腳踩踏年長遊民的頭部,還拍片上傳,同年5月也發生了一起藥物過量中毒的年輕情侶跳樓自殺等事件。種種事件令人皺眉,自然地對「東橫Kids」的觀感不佳,但《新宿野戰醫院》透過用藥過量的少女「真由」(伊東蒼 飾)一角,賦予了深夜遊走的年輕靈魂更立體的存在,亦點出了家庭暴力、熟人性犯罪等議題。換個角度來看,在旁人有意無意、有心無心地將之歸類於「那種孩子」的孩子們,又如何能坦率地接受幫助呢?

飾演「真由」一角的伊東蒼

事實上,《新宿野戰醫院》在播出後受到不少批評,有人認為劇中的對白、描述過於陳腐守舊,也有人認為故事提及的社會議題大多重重提起輕輕放下,不夠深刻也未提出解答。不過,透過劇中人物寫出(幾乎或已經)踩紅線的對白,一直都是宮藤官九郎的慣用手法,前作《極度不妥!》即展現了這項特色。戲劇雖有針砭時政的作用,不過這些在劇中提到的社會議題,都是長期存在的難解現象,一時半刻也難以提出解方,但至少透過Yoko誇張言行中傳遞出的信念依舊真實,也讓「不會讓你死掉」、「再多次都會把你救回來」的承諾,成為最老套也最直球的救贖,亦打造出一部手術現場沒看點卻充滿笑點、救人也救心的新型態醫療劇。

文/陳怡秀
責任編輯/朱予安
核稿編輯/李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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