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計程車》一開場,一輛計程車在黑夜的山區道路上急速行駛,新聞播報2009年雷曼兄弟連動債引發的金融海嘯,在台灣各地引發的抗議事件,遭逢破產、走投無路的國華絕望中在黑夜中偷了一台計程車,路上撞見了帶著孩子逃跑的原民少婦王欣,兩人從互相猜忌到逐漸卸下心防,在風雨交加的颱風夜,展開了一趟奇妙的人性旅程。
「我在寫這故事的時候,發生了很多事情,對很多人來說是黑暗的時期,如果我有能力創作的話,在這個黑暗時期,我想帶給別人一點光,看到希望。」來自香港的陳漢華,20歲那年隻身來台灣念電影,四年後,遇上疫情來襲,那年正好是他著手拍攝畢業製作《暗夜計程車》之際。
從香港到台灣,在學習電影的路上,陳漢華年紀雖輕,說起話來卻像已經歷世事百態。「2020年是許多人生命的轉捩點,是黑暗看不見光的年代。」正是這樣的情境,陳漢華發想《暗夜計程車》故事原型,尋找同樣動盪、不安的時代氛圍,故事於是從金融風暴開始說起。
金融風暴年代中小人物的命運跌宕
「其實原本最初是個鬼故事,」陳漢華笑著說,「有一點黑暗、懸疑,2008年金融風暴時期,很多人家破人亡,很多人沒錢去自殺,情境也很像香港反送中黑暗時期……我就想,來寫一個在黑暗時期中的人物,怎麼度過自己的難關,然後看到一絲希望。」從這個靈感開始,他將他眼中所觀察的台灣、香港社會議題的思考,在高雄和同儕拍片,將異地求學的生活經驗融入劇本,讓角色逐漸立體成型。
「以往的創作就是會想探討小人物,他們的無奈和痛苦。」為了這個題材,他大量翻閱台灣、香港金融海嘯的新聞報導,和那些遭受變故的家庭故事。主角喜翔飾演的角色,是一個社經地位低下,典型的卑微小人物,為了挽回婚姻、家庭和女兒,他把全部家產投入連動債,一心以為能彌補所有過錯,卻落得兩頭空,不得不鋌而走險偷走計程車。
這一路上,他遇見抱著嬰兒的黃瀞怡(小薰),一個嫁給「平地人」卻遭遇家暴的原民婦女,因為無法得到父親諒解,只好從家族中自我驅逐,而陳楚扉飾演的銀行理專,也是金融體制的共犯結構,迫於無奈亡命天涯。每個角色看似都是「犯罪者」,但都是迫於無奈,他們背後都仍有善念存在。因著命運的相遇,讓他們有機會改變自己的人生。
現實偷渡地點成為創作靈感
黑夜中的公路之旅,途經八八風災摧殘的霧台部落,目的地有東港和後壁湖,詢問路線設計,陳漢華說,每個海港都有故事,他的靈感來自台灣新聞常見的偷渡、跑路的地點。至於霧台,則是因為大學時期和朋友去過霧台神山部落,騎著機車一路上山的雲海風景,讓他永生難忘,當時他就許下願望,有朝一日要來此地拍攝。
拍攝部落並非偶然,來台灣讀書的契機,讓陳漢華有機會接觸到原住民的同學、朋友,觀察到他們在台灣社會中的現實處境。「小薰的原住民角色,我有點帶入自己一個外國人,去外地工作讀書的那種視角,即便受到委屈,也不會和家人訴說要回家。」
原本,每個角色的路程和目的地不同,因為命運的碰撞,改變了彼此的選擇。「像是國華半路想拋棄這女人,但因為嬰兒留在車上,他決定回頭,他做了第一個選擇,因為他是父親,所以他覺得不能拋棄這母女,他改變了目的地。」影片英文片名直譯是「最深的救贖」,在夜晚漫長公路之旅,他們對彼此坦承,內心的遺憾與人性的善念合一,讓他們在身處黑暗之際,看見了救贖的光芒。
《自由人》編劇親自指導劇本
原劇本獲得公視學生劇展補助之後,在編劇顧問陳昱俐的指導下,陳漢華重新打磨劇本,讓人物情感轉折更加立體,「陳昱俐是《自由人》的編劇,以前學校老師導演課都把這部當範本,後來知道是她擔任劇本顧問,很開心。」兩人在疫情期間透過線上會議共筆,一字一句讀本、修改,慢慢雕琢劇本,陳昱俐也協助陳漢華克服仍不熟悉台式語法和台語等障礙,「老師會提點我,哪些地方情感轉折可以更進一步,她對文字很講究。」
如果說陳昱俐是劇本的藝術家,那兩位金鐘得主演員喜翔、黃瀞怡(小薰)精湛的演技詮釋,則賦予了這部短片人物真正的靈魂。
陳漢華談起兩位主演,都是他從小螢光幕上看到大的偶像,在《只要我長大》中,小薰演出和自身背景相同的泰雅族角色,一舉獲得台北電影節最佳新演員獎。而說起資深演員影帝喜翔,陳漢華直說一見面就感覺氣場強大,他在《老大人》中的演技,讓導演留下深刻印象,覺得非他不可。
「喜哥聽完我的想法,就說可以啊,我喜歡這故事,他就是浪子個性,他喜歡就會接。」不只如此,據導演說,喜翔成為整個劇組的靈魂人物,熟悉電影幕前幕後工作的他,會幫忙注意各種拍攝細節,鏡位、打板、燈具,哪裡有空缺或需要幫忙,他總是第一個跳出來「補位」,讓劇組在拍攝過程中獲得強大的安定力量。即便拍攝遇上了盧碧颱風,風雨交加,劇組仍幸運地在風雨平靜的時刻,分工協力完成這部作品。
那喜翔和小薰有擦出什麼火花呢?陳漢華說,印象最深刻的是影片最後一幕,「他們兩人在車上那幕,兩個陌生人為了彼此,犧牲自己去成就對方。」在這關鍵的一幕中,兩人的對話,將引導整部劇來到情緒轉折的最高潮,但當時的陳漢華其實還有一處沒有滿意的對白,他將這任務交給兩位演員,透過他們的集體創作對話,喜翔和小薰最後攜手成功創造了導演心中理想的氛圍。「我希望可以帶給觀眾的感覺是,在黑暗中最後一段路,沒有天亮,下著雨,看不到盡頭,不知道兩人會開到哪裡,但彼此心裡反而安穩了。」
這就如同《暗夜計程車》片中的寓意:「可能我們某個時期,都不知道路怎麼走,希望大家都能找到自己的方向,找到自己的光。」
文/藍雨楨
責任編輯/朱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