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峻疫情下，住在鄉村的小孫女吵著阿公要去城裡，探望在醫院忙碌的護理師媽媽，祖孫因此開啟一趟互相鬥嘴、又一路被攔截快篩的公路之旅⋯⋯」這是導演林亞佑原本計畫要拍的劇情短片，演員早已敲定好，就等預定拍攝檔期一到，立即進組開拍。

沒想到突如其來的COVID-19，及無預警的三級警戒，比他們的排程還快宣布，劇組被迫短期解散，劇組工作人員、演員都得乖乖待在家，林亞佑也只能收拾好行李，短暫搬回南投老家。原有的劇情片誤打誤撞，成了紀錄短片《居家防疫日記》。

三級警戒打亂安排，劇情片意外變成紀錄片

回憶《居家防疫日記》的幕後製作心路，林亞佑苦笑，撰寫原訂要拍的劇情片劇本時，總是憑空想像疫情越來越嚴重的畫面，沒想到短片真要開拍時，就遇上2021年5月台灣疫情大爆發，全台進入三級警戒，原本架空的故事竟在現實世界發生，格外魔幻。

若按照原始規劃，作品一週就能完成拍攝，但在遲遲無法確定疫情何時解封，作品交件日程又步步逼近之際，整日焦慮的年輕導演，總覺得要拍些東西才能安心。因此請原本飾演母女的演員蔡嘉茵和童星辰辰，持續視訊排戲，假裝兩人相隔兩地，得用網路聯繫，也多培養感情以備隨時開鏡。同時，也麻煩她們用手機或電腦視訊錄影，紀錄一些家中生活日常作為影片素材。

一天兩天，一週兩週過去，林亞佑看著畫面裡兩人的疫情生活——讀小學的辰辰牙齒開始晃了，總愛張著靈動大眼、貼著鏡頭自言自語，還介紹起家旁的香蕉樹；蔡嘉茵的住家則像座迷你動物園，整日貓狗竄動，熱鬧無比⋯⋯

這讓林亞佑逐漸好奇，「其他人關在家都在做什麼？」便動念邀請劇組工作人員及熟悉的演員好友黃鐙輝、童星阿至等，拿起家中簡易攝影工具，加入未知的《居家防疫日記》拍攝行列，最終包含自己，有將近20人參與計畫。

重新認識「真實」，遠距參與每個人的生活點滴

從導覽居家空間開始，被攝者分享每天固定會做的大小事，偶爾生活出現驚喜、意外也能拍成下來回傳給導演，讓林亞佑忍不住打趣形容，自己彷彿遠距教學老師，每天都要檢查所有人交來的影片作業，簡單分類、剪輯。

而這一拍，就是整整2個多月，「好像每天在跟這些人聊天，覺得和大家好熟，彷彿參與到他們的生活」，林亞佑靦腆地笑了笑。

在疫情底下、各自掌鏡的畫面裡，國中畢業生阿至的畢業旅行和畢業典禮都泡湯，只能用視訊畫面告別校園與球隊青春；獨自在台北打拼的演員班學妹，刻意用雜物堆滿套房門口不讓自己出門，看著家庭合照思念在中部老家的爸媽；劇組夥伴學妹和確診在醫院被隔離的老爸用手機聊天，討論著如何解決廚房裡可怕的大蟑螂。

看遍各個面孔的生活點滴，讓林亞佑對「真實」有了新感受。

每天練習對戲的蔡嘉茵和辰辰，確實如母女般有默契熟稔，辰辰甚至還叫得出嘉茵媽媽家中所有動物名稱，但將排練的片段與其他人的日常剪在一起時，林亞佑忽然有些心虛，「在別人更真實的畫面前，我會感受到在演戲，真的發生的事情就知道它是真的，太難被取代」，最終索性叫母女檔舒服做自己，好好拍自己即可。

就這樣，林亞佑創作生涯的首支正式紀錄片作品，陰錯陽差地誕生，還獻出旁白處女秀。透過樸實卻真摯的語調，為觀眾闡述平凡又不凡的日常。也讓攝影師好友忍不住打趣問他，要不要改用台語配音更對味，讓林亞佑連忙搖頭：「不行啦，這樣會變成黃信堯」。

失去鏡頭主導權，被動等待故事發生

如同編劇徐譽庭近期在臉書的感慨：「最好的編劇全都寫輸了上帝，最好的演員都敗給了真實」。紀錄片最大的挑戰，就是永遠無法預測未來下一步，會向前遇見一朵花或一堵牆，如同未知的生命與生死無常。

失去劇本、鏡頭主動權的林亞佑，只能坐在電腦桌前，迎接每天新到來的故事。

工作繁忙的黃鐙輝，因疫情獲得了珍貴的居家休息時間。除了陪伴妻小外，熱衷投資的他，還隔著螢幕成了林亞佑的「股票導師」，早上一支影片分析走勢、下午一支討論收盤結果，為此林亞佑在他3字頭生命裡，開了人生第一個證券戶頭。

看著股票起起落落，黃鐙輝的手也從沒停歇過，忙著抱愛貓「小隻」去上廁所、替牠打針。16歲的「小隻」在黃鐙輝初入行，還是青黃不接的小伙子時就陪著他，一路見證自己成為3個孩子的爸、拿下金鐘獎，是有著革命情感的家人。

但疫情爆發前夕，老貓生病了，腎衰竭的牠四肢越發無力，連走到貓砂盆都沒力氣，生命早已走到盡頭，本該準備離開。但突如其來的假期空檔，彷彿冥冥之中被安排好的祝福，讓黃鐙輝能在愛貓最後時光，成為牠的專屬看護，重新感受牠在自己人生的重量，最後還能含淚抱著牠、伴牠嚥下最後一口氣。

生命走了，或許又會回來。在影片尾聲，「小隻」的骨灰住進了黃家的一角，而一隻全新的生命，又踏入了這個家。

「這兩個月就好像時間暫停一樣，本來覺得這些分離跟思念，都是隔離生活下的產物，但其實這些都不是疫情期間才會發生的事，只是我們終於有時間停下來，看看四周、看看自己」，這是林亞佑剪完片後，對這段被迫空下來的時間得出的感受。

原本面對作品臨時更換的手足無措，隨著時間推進，林亞佑逐漸開始感受到紀錄片的魅力，與把握當下的珍惜之情。珍惜每個普通的時刻、珍惜每個身邊的人，帶著這樣的心，道別舊生活，適應疫情後的新日常。

拍完這部紀錄短片，或者說，度過了那段隔離歲月後，林亞佑表示，自己開始常跑回南投老家了。

「以前覺得拍片（工作）一定得住在台北，擔心東擔心西離不開，但這一年下來，覺得彈性變大了」。林亞佑笑言，畢竟劇組都能3個月不合體拍片，開會、討論分鏡也能夠過視訊進行，「就像回家一樣，不是做不做得到，而是你想不想要」，有心一切都不難，有心再遠、再困難都能相聚，即便是疫情期間，所有平凡日常，都能成為可愛光景。

採訪撰文／Happa
責任編輯／朱予安
核稿編輯／李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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