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張迪文還是中學生時就演出由李駿碩執導的短片《吊吊揈》(註),當時同學都往運動夢想奔去,他不想跟大家一樣,剛好不久前演過校園音樂劇,覺得演戲或許是條適合自己嘗試的路徑,「那時會常常接收到『要去追尋夢想』的想法,覺得好像得去做些熱血的事。」
他的熱血有點「佛系」,沒有往目標直直衝去,畢業後選擇就讀中文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成了李駿碩的學弟,「我覺得在裡面學到的人文與知識,還有對世界的看法,是比學到任何技巧還要難得的。」張迪文再次進入大眾的眼簾,是去年主演電視劇《那年盛夏我們綻放如花》,當初找他去試鏡的副導演就是在《吊吊揈》看過他的演出,導演陳健朗甚至還是李駿碩的同學。


雖然佛系,但張迪文也認真對待每次機會。回想獲得主演《眾生相》契機,是張迪文看到艾瑪·史東以《可憐的東西(Poor Things)》成為奧斯卡影后後,在Instagram摯友限時動態有感而發,說他總有一天自己也要站上奧斯卡舞台,因緣際會讓李駿碩看到,進而邀請他來試鏡。《眾生相》劇本全英文書寫,在香港少見,故事簡單而深刻,讓他直覺這會是部好作品,角色非拿到不可,便把手中的劇本都背了下來。「他是來casting的人裡面唯一做到這件事的。」李駿碩說,這個角色非他不可。而張迪文也以《眾生相》入圍了金馬第62屆最佳新演員。
親密戲是很技術性的事情,最大的掙扎是和家人尋求支持
《眾生相》中,張迪文所飾演的主角沒有名字,以上一個人的身份與下一個人相遇、約砲,穿梭在香港。比起異性戀,同志約砲會遇到的對象更具有社會階層的流動性,在這樣的過程中,不同階層,職位、年齡、國籍的交流,在一張張床上,呈現出各種活在香港的人生樣貌。電影中有不少男主角所約砲的對象,真的是李駿碩曾透過交友軟體所認識,最後一位飾演Matthew的Zenni Corbin甚至就是他的男友。


「我的心理準備就是不要想太多,想太多就假了,有點豁出去的演。」對於片中的親密戲演出,張迪文表示自己偏內向,對於性也較保守,加上大多為素人演員,開演前團隊花了些時間彼此熟悉、排練。不過劇組團隊並不大,加上大多都是《吊吊揈》就合作過的熟面孔,讓他能很快地適應,在舒適且安全的狀態拍攝。
也曾有人問過他,會不會親密戲不小心拍到一半起生理反應,「真的是完全沒有可能。那麼多人看著你,還要想幾秒後我要說什麼,換什麼姿勢,怎麼樣調整我的身體,加上還有機器在旁邊拍,一切是很技術性的。」張迪文略帶吐槽地說道。


比起親密戲,最讓他掙扎的,其實是開拍當天的早上,「這是我第一次主演電影,想要從我家人身上獲得多一點支持與安全感,所以我就和我媽媽說了。」故事的核心動人,可是同志角色加上許多親密與裸戲,依然讓家人有些擔憂,「他們很放任我,可能有一點怨言,但也知道反正我是不會聽勸的。」電影入選柏林影展「電影大觀」與入圍金馬獎時,家人依舊替他開心,但也早已表明不會去看。不過張迪文覺得沒關係,看他下部主演的電影就好。


演員是藍領階級,生活從察覺自己開始
「我聽過一個很有趣的說法:『演員其實是藍領階級。』」張迪文說,想想也是,雖然站上金馬獎的舞台很光鮮亮麗,但大多時刻都還是得過生活。角色活得不堪,那他也得跟著承受,更何況大多時候只靠演員的收入根本無法養活自己,得同時兼職,「演員沒有什麼全職不全職,你還是要生活,沒有足夠收入就是要找其他東西去做。」但所謂的「其他東西」對身為演員是有幫助的,經濟穩定才不需要到處拜託或討好,以此換得機會。而不同工作,也可以體驗過更多的生活,感受到不同體悟。
最近看《國寶》,讓張迪文很有感觸,裡頭為藝術投入一切的信念強大,但他不願變成為了藝術可以犧牲一切的立花喜久雄,「我覺得永遠就會有兩股力量在拉扯,在我學習藝術的途中,也有很多人會提醒:『不應該投入過多的東西去藝術裡面,那會讓你沒有了自己的生活。』」
生活很重要,無論工作或日常皆是,張迪文常常觀察自己、問自己是誰,「就像採訪的此時此刻,我是想表達一個什麼樣的形象?或是真誠地在和你對話?還是就是在做一些宣傳的工作?其實每個部分都有一點。」他認為感受每一個狀態下自己的樣貌,除了認清自我,也都可以成為未來的表演參考。


隨著《那年盛夏我們綻放如花》的播出與《眾生相》在眾多影展登場,張迪文的聲量提升不少,他原本幾個月才會動一次的Instagram,也開始更新頻繁,甚至還有健身的限時動態,「那其實是因為有贊助,不然我現在才開始在舉4公斤的啞鈴,po出來我自己也覺得好丟臉啊。」他掩著面說道,揭露生活樣貌不是他習慣做的事,原來是來自經紀人的提醒,要他別再那麼「佛系」,該趁勢好好經營自己。
生活裡的自在與不自在都有,有些為了自己,有些配合著他人。雖然看起來總老神在在,不過張迪文說自己有時也像香港動畫電影《世外》裡的小鬼,帶有些愧疚,怕讓別人失望,那份敏感也讓他總能感受到現實與角色之間的微小顫動。而所有苦惱也都是他自己,存在且真實的張迪文。
採訪撰文/麥恩
責任編輯/朱予安
核稿編輯/李羏
註解:揈ㄏㄨㄥˊ (hóng) 指「擊打」或「揮動」


與金馬怪物演員方郁婷(右)在電影《大濛》中飾演兄妹,年紀差8歲的兩人站在一起相當有兄妹氣息。/華文創-提供-110x85.jp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