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愛的事只要一直做就會變成一種執念,執念只要發展到極致就可能變得詭異,甚至瘋狂。短片《屍舞》即描述一個女孩為了贏得嚴師母親的認同,在舞台上燃燒自我,死後甚至還化作屍體,即便血肉迸發,骨頭穿刺,也拚命獻上最後一支舞。導演蔡佳穎認為,在恐怖片中每個人怕的東西都不一樣,從作品中能讓觀眾去反思「你為什麼會害怕」,同時挖掘自身過去的經驗,就是《屍舞》最特別的一股醍醐味。

短片《屍舞》描述一個女孩為了贏得嚴師母親的認同,在舞台上燃燒自我,死後甚至還化作屍體跳舞

《咒》導演柯孟融擔任攝影,世界級編舞者蔡博丞創造恐怖美學

拍攝《屍舞》之初,蔡佳穎和曾有《咒》執導經驗,此次擔任攝影的柯孟融進行密切討論,希望可以不要用對話的方式來表現作品,「語言這種東西其實滿白話的,如果是用肢體的方式,反而可以讓大家有更多詮釋空間,而且會把自己的感受加進去。」定調了用肢體作為表現方式後,蔡佳穎邀請了曾受德國舞蹈雜誌《Tanz》評選為「2017/2018年度最佳傑出編舞家」的蔡博丞為《屍舞》製作了這支長達近六分鐘的死亡之舞,成為本作情緒和視覺的最高潮。

《屍舞》導演蔡佳穎與《咒》導演柯孟融合照

舞蹈總共分為四個階段,第一個階段表現學舞的過程,第二個階段傳達舞者享受舞蹈的喜悅,第三個階段呈現舞者遇到低潮,最後結尾則展現舞者奮力突破現有瓶頸到達頂端的狀態。「在我們設定的人物上面,可能是她二十年或者三十年來,她都一直在跳這個舞,那你在跳這個舞的每一個階段的心情變化是不一樣的。針對這些不同的階段,蔡博丞老師就把它化作《屍舞》的片段。」

蔡佳穎分享,這支舞由於是一支著重於表達心境「轉折」的現代舞,所以它不像一般的舞蹈是先作曲,由動作來配合設定好的節奏和旋律,而是編舞、音樂、表演同步製作,產生一種有機的滾動,「現代舞有趣的是,它的音樂不是說一個很完整的,它是需要跟舞蹈家和舞蹈來回調整,譬如說因為我們加入拍手,三方討論後覺得這一part的動作可以慢一點,那可能音樂就稍微放慢一點。」調整後的作品,拍攝時透過光色的變化,以舞蹈開始的紅光代表純粹的熱情,中間轉為橘黃帶一點白光,揣摩舞者生涯的高光時刻,最後在後製時加入血肉和骨頭的「肢體音效」,平衡整支舞蹈裡的所有元素,成為一個完整的藝術表演。

《屍舞》最後高潮的舞是一支著重於表達心境「轉折」的現代舞

選角就像柔軟度大賽,何亭儀靠暗黑戲感勝出

談起這次《屍舞》的靈魂人物—舞者「芳」的選角過程,蔡佳穎忍不住笑說:「反正當時來的人,我們都會問說你可以做一些高難度的動作嗎?有點像是柔軟度的測試,然後大家就開始舉腳之類的,跟舉手一樣耶!我就想說實在太可怕了!」肢體夠柔軟是這次選角的首要元素,除了基本的劈腿以外,還需要能夠應付這次舞蹈中多種不協調的「屍體」姿勢,當然還必須帶著有情緒的「戲感」,才能充分展現「芳」對於舞蹈還有對於母子關係的執念。

「如果你都是一路順遂的話,我覺得表現出來的會少了一些東西。」試鏡時除了肢體測試外,約一分多鐘帶有情境的free style舞蹈也是蔡佳穎的觀察重點,交談時也會丟出如「舞團經驗中是否有彼此陷害的經驗?」「會有被取代的威脅感嗎?」等極端問題,探究表演者的陰暗過往。「她的柔軟度其實不是所有人裡面最好的,但她的戲是裡面最好的,我覺得可能跟她過去學舞的過程或是過去的經歷有關。」而最後從眾多舞者中脫穎而出的何亭儀,雖是從舞蹈跨界的戲劇新人,但蔡佳穎也試著她具有深度的情緒中,激發出表演的張力。

何亭儀在《屍舞》中精湛演出,選角時靠有層次的戲感勝出

《屍舞》拍攝期由於遇上借用的表演廳正在施工,只能半夜進場,再加上屍體必須加上特殊化妝,產生濕黏感,每跳一次就須補妝一次,何亭儀就在這樣反覆的拍攝過程中抽筋、休息、重跳,身心都十分疲憊,卻也恰巧與這段舞蹈的核心概念不謀而合,「她其實很累,卻又必須要繼續跳下去,你就是斷手斷腳,整個肚子破洞都還是得跳下去,完成那一個你心目中理想的美。」蔡佳穎認為,這也是現代舞的奧妙之處,最後還是回到舞者對這個故事的詮釋,每一次跳也都會有不同的情緒。

《屍舞》藉由特殊化妝產生濕黏感

片尾的暖身是最大彩蛋,一句「練習」呈現緊繃母女關係

除了精彩的死亡之舞之外,《屍舞》也透過偽紀錄片的形式採訪劇中母女的角色,呈現兩人間複雜的關係。蔡佳穎表示,短片雖是表現一個概念,但還是必須交代人物之間的關係,這樣的「訪談」可做為一種轉場,讓觀眾看見比較完整的故事輪廓。這些訪談片段蔡佳穎也刻意不寫台詞,只給予演員訪綱和關鍵字,讓她們真的像被訪談一般,呈現最自然的樣子,「執念這個東西其實很難表達,我們利用這個方式把它變成問題,然後融入在裡面。這樣的好處是它不會太冗長,也可以讓我們擷取一些keyword去鋪陳在每一個階段。」

訪談中有一個重要的問題:「你覺得一個好的舞者最重要的元素是什麼?」從開頭女兒練舞受傷,母親嚴厲的教導去呼應她的回答「犧牲」,到結尾女兒說唯有在暖身時才能感受到和母親最靠近的時刻,對應到她的回答「練習」,蔡佳穎認為這都呈現了這對母女面對關係的不同觀點。對母親來說,練習是一種沉澱,是準備表演的各種細節;但對女兒來說,練習卻是在整個備賽的過程中,唯一可以將她從師生關係中解放,同時與母親產生連結的時光。

《屍舞》用偽紀錄片形式表現劇中母女關係
陳雪甄在《屍舞》中飾演嚴厲的母親

當「練習」成了女兒心中最重要的部分時,蔡佳穎也思考著之前在拍攝死亡之舞時的暖身試拍片段,「如果說最後還要放什麼的話,我們就想回到女兒的身上,她最乾乾淨淨,她最舒適或者是最放鬆,最她自己的時刻。」這個意外派上用場的畫面,呈現舞者「芳」最舒服自在的樣子,就成為了最後的片尾。對蔡佳穎來說,《屍舞》不單是一般的恐怖片,除了製造觀眾的恐懼外,若能真正引起觀眾強大的情緒反應,且最後製造一點甘醇的餘韻,就是他一直以來拍恐怖片的「執念」了。

片尾的暖身環節是《屍舞》中一大彩蛋

採訪撰文/朱予安
核稿編輯/李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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