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韓國,患有自閉症類群障礙症的「非常律師禹英禑」,高智商卻不近人情,卻喜歡用鯨魚知識來理解身邊的人事物,一講到跟鯨魚有關的話題,她馬上能冒出源源不絕的話語;在台灣,則有「阿波羅男孩林泰翔」常常在口中碎念:「水星、金星、地球、火星、木星、土星、天王星、海王星、冥王星,冥王星是矮行星!」用以傳遞他的焦慮或雀躍情緒,母親也從中找到和兒子溝通的頻率,用完成太空任務的方式,教導兒子學會生活技能。

原名為《星空男孩》的舞台劇,由劇場編導黃彥霖一手包辦創作與執導,導演葉天倫則改編為電影《阿波羅男孩》,讓這個溫暖的家庭故事有了再次和觀眾相見的機會。

改編舞台劇作品,著重人與人之間相處的狀態

「當時去看《星空男孩》的時候,腦中就在思考這個故事有沒有影像化的可能?」回想起當時看舞台劇的觸動,葉天倫不假思索地說道,這個故事乍看之下並不複雜,就是發生在媽媽、兒子(哥哥)林泰翔與女兒(妹妹)Debby三個人之間的家人相處,但他卻從中看到一種「恐怖平衡」。「因為哥哥患有自閉症,不怎麼把心思花在媽媽或妹妹身上。媽媽為了照顧兒子,無論時間或心理上,忽略了女兒。妹妹則因此離家,成為一個自立自強的旁觀者。這三人維持的這種關係,其實是種恐怖平衡。」

這個恐怖平衡在劇情的一開始,就隨著媽媽昏倒送醫被用力打破,媽媽無法繼續照顧兒子、兒子意識到媽媽的不在場,以及妹妹需要回家代替媽媽看顧哥哥,每個角色都不得不往前走,也才有了後續的故事發展。

「其實我沒有太著墨在『自閉症』這個疾病上,這就是個家庭的故事,是個講述人跟人之間相處的狀態。」在葉天倫眼中,每個人因自己的性格或態度,造就他與其他人獨有的相處方式,對林泰翔而言,患有自閉症就是他的性格,所以不擅長解讀他人情緒,替人際關係帶來困擾。

說到這裡葉天倫不禁反問:「雖然泰翔很固執,但他沒有什麼特別想法,是戲裡面最單純的角色。反而是媽媽跟妹妹總是想太多,這不也是一種會影響人際關係的個性嗎?」從舞台劇到影視化,在這個故事當中,葉天倫並無意指責任何性格或人際互動的方式,反而是想透過電影帶出這樣的思考:「我們是不是可以換一個角度去看事情?」

增加阿姨戲份,建立兩代家人的莫比烏斯環

換位思考說起來容易,但做起來卻是另外一回事。為了讓這家人被打破的恐怖平衡取得新的穩定,與舞台劇版本相比,葉天倫在《阿波羅男孩》中,增加由黃舒湄飾演的阿姨角色戲份。

「原先阿姨的角色比較邊緣,代表一種世俗長輩的觀念,覺得媽媽病倒之後,兩個孩子應該要乖。但在改編過程中,我忽然想起數學裡無限循環的『莫比烏斯環』概念,於是把阿姨修改成有輕微亞斯伯格症的角色,讓她對應到泰翔這個角色,而媽媽對應的自然是Debby。」葉天倫解釋道,在自閉症的光譜中,每個人都有不同的行為表現,林泰翔是一種,阿姨是另外一種,除了藉此彰顯人物獨特性外,媽媽與阿姨這對姊妹的相處,或許就是三十年後,Debby與林泰翔相互照顧與依靠的樣子。正因為媽媽與女兒之間有這樣的對應關係,才讓葉天倫口中的換位思考得以成立。

在葉天倫看來,媽媽對兒子與女兒都有著無比的愛,但很多時候,她只是默默地做,並沒有實際說出來。「這種壓抑、不說,有時候會讓人誤會,就像Debby覺得媽媽只關心哥哥,卻不關心自己。但為什麼我說莫比烏斯環是成立的?因為Debby跟媽媽很像,有話都不說,到最後也還是跟媽媽一樣,開始照顧哥哥。」而Debby也在媽媽病倒、離世後,才漸漸能體會她的心情,葉天倫相信,這也是換位思考之後,才能發現的難處。

聲音有時候比語言有效,嬰兒哭聲幫助范瑞君情緒接線

要能承接如此複雜的情緒呈現,就能知道媽媽這個角色演繹起來有許多層次與挑戰,幸好從舞台劇《星空男孩》到電影《阿波羅男孩》,都是由范瑞君來撐起媽媽的厚度。葉天倫說,整個劇組最了解這個故事的,莫過於范瑞君了,她也時常提供許多想法,但即便如此,還是難免有慌亂的時刻,而葉天倫事先準備的音樂,就在此時派上用場。

拍戲有時就是這樣,常常鏡頭外忙成一團,但演員在表演時得要無比專注。《阿波羅男孩》裡有這麼一場戲,媽媽帶著兒子來到山洞,想了結母子倆的生命,拍攝那天又濕又冷,范瑞君才剛哭拍完哭戲,在山洞另一處的葉天倫看著監控螢幕,注意到范瑞君似乎有點分心,「她像是在想著要趁風雨變大前把戲拍完,也會看到她在注意旁邊的燈是不是快倒了,我想說這樣不行,得要幫幫她。」在以往的工作習慣裡,葉天倫總會把藍牙喇叭藏在場景裡,也會替每一場戲建立音樂歌單,這次,他決定要播一段嬰兒的哭聲。

受拍攝地勢所限,葉天倫不在山洞裡,當下也沒把握范瑞君是否有聽到這段哭聲,只是感覺到她的表情變了,直到隔天范瑞君過來確認是不是有嬰兒哭聲,葉天倫才確定這招奏效。「有時候用語言跟演員溝通,反而會有分歧,因為彼此的認知不同,但是音樂卻相對有效。即使我不知道瑞君姐是否聽到嬰兒哭聲,會感到快樂或是悲傷,但她也有孩子,我想藉由這個聲音,讓她回到為人母親的狀態。」葉天倫就這樣靠著嬰兒的哭聲把情緒的線接了回去,霎那間,螢幕中范瑞君神情再次聚焦起來,順利完成那場戲的拍攝。

從「星空男孩」到「阿波羅男孩」,最終改名放入溫暖陽光

在完成《阿波羅男孩》的拍攝與後製後,葉天倫馬不停蹄地投入其他工作,再次與這個作品相見,是大半年後的高雄電影節。影片播到一半,他就陸續聽到觀眾席上傳來啜泣與擤鼻涕的聲音,播畢燈亮後,一旁的范瑞君早已哭到雙眼紅腫,一上台分享,范瑞君說,過往在台下看自己的作品,總是會在意哪裡還可以演得更好,但《阿波羅男孩》不一樣,觀影過程中她完全被劇情還有角色給牽引,根本沒有時間回頭檢視自己的表演。

「聽到瑞君姊這麼說,我也很有感觸。從2011年開始當導演,《阿波羅男孩》是我最純粹的作品,沒有一大堆角色跟場景,只是拍了幾個家人之間相處的故事,但正是這個純樸又簡單的家庭,感動了大家。」葉天倫說,《阿波羅男孩》或許不是多了不起的故事,但經過兩三年的疫情煎熬,許多人心中像是壓著大石,如果這部作品可以作為一個管道,讓觀眾藉由劇情把積累的眼淚和壓抑一起釋放出來,對他來說這就夠了。

這也是為什麼,一直到剪接階段,葉天倫才把作品名稱改為《阿波羅男孩》。「在瑞芳拍攝期間,幾乎每天下雨,氛圍都是灰灰、陰陰、冷冷的,即使這家人的故事有些悲傷,但還是希望這對兄妹接下來的人生,能多點希望感。」電影中最後一場戲,是媽媽過世後,阿姨、泰翔、Debby跟Debby男友四人圍坐在餐桌前吃早餐。在拍攝前葉天倫就很清楚,這場要有全然的陽光、要很暖色調,在後製調光、調色完成後,葉天倫更篤定,林泰翔這位兒子、這個哥哥,替整個家庭帶來了溫暖和希望。

他就是太陽,就是阿波羅。

採訪撰文/田育志
責任編輯/朱予安
核稿編輯/李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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